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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苻坚之死

十六国时的前秦皇帝苻坚,是一个风流儒雅的人,他的功绩比当时的汉人君主还要卓着,就是与汉武帝、唐玄宗比较起来,也毫不逊色。

然而,这样一个风云人物却在淝水之战中战败了,这个英雄一世的圣明皇帝竟被自己当年最宠爱的人四处追杀,东奔西逃,而勒死他的也是当年他最信任的部下。

苻坚小时候非常乖巧可爱。他聪明慷慨,举止合宜,最得祖父苻洪的喜爱,苻洪给他起了小名,叫做“坚头”。因为长期与汉人接触,苻坚羡慕汉人的儒雅好学,而不喜欢氐人的粗鲁浅薄。八岁时,他要求苻洪给他请先生教书,苻洪心里非常高兴,对孙子说:“咱们胡人,祖祖辈辈只知道喝酒,想不到出了你这个小子,还想念书干大事业呢!有出息!”他马上派人请来教书先生,教苻坚和其他孩子念书,学习汉人的礼仪制度。苻坚的兄弟、族兄弟们都很好学,谦恭识礼,具备汉族士君子的气质,完全没有氐人那种剽悍凶蛮的作风。

苻坚长大后,与哥哥苻法成为苻家最有作为的两个年轻人。他们的父亲早死,由于母亲教育有方,从小就通晓世事,通情达理,很得虐无道,后来众人帮助苻氏兄弟废了苻生,一致推奉苻坚为主。

苻坚即位后,立即施行自己的政治抱负。他学习历史上贤明的帝王,招纳贤才,整顿纲纪,把前秦治理成文化鼎盛、经济繁荣、军事力量强大的国家。

苻坚是个讲究用人的君主。他任用了当时最有才能的汉人政治家、军事家王猛为宰相。在王猛的辅佐下,灭了前燕、前凉、代国,俘虏了他们的君主,统一了整个北方。苻坚对这些亡国的君主采取了史无前例的宽容态度。

他不但不杀掉他们,反而给他们盖了漂亮的府第,封他们做大官;把没有文化的送入太学学习,当作贵宾招待;出征时,还让他们带领原部人马,担当重要任务。

在历史上,对亡国君主如此优待信任,给予实职实权并且是重职重权的,可能除苻坚外没有第二个人了。但苻坚又是个极天真的君主,他认为自己行的是王道,可以感化世上一切人,甚至敌国君主。他觉得,敌国的君主能为自己所用,更显出自己的伟大与仁慈,于是把这些亡国之君安排在都城做朝廷大官,而把一些本族的官员派到各地去戍守。对这种安排,当时许多有识之士都认为他的大度埋下了无穷后患。

苻坚年轻时,母亲苟氏给他娶了苟家的女子做妻子,苻坚即位时封为皇后。苟皇后很贤惠,只知道当个温顺的妻子,对其他事不大过问。苻坚志在富国强兵,对女色还未留意。统一北方后,他讲究起后宫生活来,见到美丽的女子,就收进后宫,纳为自己的姬妾。

灭掉前燕时,苻坚派苻姓族人和亲戚去镇守燕地,把前燕宗室贵族全部迁到长安及其附近居住,并亲自接见了前燕宗室人员。前燕是鲜卑慕容部建立的国家。慕容部人身材颀长,皮肤白皙,称为白部鲜卑,接近白色人种,生得秀美。早在西晋时,汉人士族就经常买慕容部的青年妇女做婢妾。苻坚看到前燕降君的身后站着一对少男少女,亭亭玉立,一团秀气,虽然满脸戚容,却越发使人醉心。原来那是其妹清河公主和其弟慕容冲,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二岁。苻坚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令人爱怜的孩子,他对清河公主一见钟情,就对前燕降君说,自己后宫缺人,非常想留下清河公主做伴,如果清河公主害怕寂寞,可以让慕容冲陪伴姐姐入宫。前燕降君已经亡国了,听到苻坚喜欢自己的妹妹,一方面不敢不从,另一方面也想到妹妹入宫,将来对自己也有好处,就同意了。

清河公主举止娴雅,性情温和,加上容貌美丽,不久就得到苻坚的专宠。慕容冲虽然年纪尚轻,但长得颇具魅力。苻坚天天和他见面,看着他一天比一天长大、漂亮起来,又动了爱慕之心,慢慢地也把他据为己有,同起同卧,如同夫妻一般。从此,苻坚心里只有清河公主和慕容冲,对其他宫人嫔妃再也不屑一顾了,每日上朝也渐渐懈怠起来。

尽管宫禁森严,但没有不透风的墙。不久,长安城里传出歌谣来:“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官。”一时传得尽人皆知。帝王专宠妃子,已经不是好名声,再宠爱男妃,名声就更坏。当时王猛还没死,听说后,马上要求晋见。他苦苦劝说,陈述厉害,苻坚不得已,才把慕容冲迁出宫外。他在阿房城种了几万株梧桐、修竹,安顿慕容冲居住,自己则常常偷偷地前往。

时光流转,终于,慕容冲长大成人了。如果说,原来只是他年幼不懂事,那么现在他已知道了国仇家恨,萌生了一个男子汉应有的自尊心。他对苻坚的柔情蜜意及送来的珍宝玩物开始厌恶起来,时刻盼望着有朝一日燕国光复,重新做他的燕国亲王。

建元十九年(383年),苻坚不顾群臣及亲属的反对,出兵淝水,大败而归。不久,前燕降将慕容垂、慕容泓各自起兵叛秦,重新打起大燕旗号。当时,前燕降君在长安,苻坚把他叫来,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责备慕容氏背信弃义,没有良心。前燕降君只是听着,不发一言,继而流出眼泪,最后终于放声大哭,伏地不起了。苻坚是个心软的人,看见他大哭,不觉怒气全消,他以为这位降君确实不知情,就没有杀他。

其实,对慕容垂、慕容泓的叛秦,前燕降君心里非常高兴,自从亡国入秦以来,他时刻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他痛恨自己断送了祖宗江山,常常在深夜时痛哭失声,不能入寐。现在,终于有人重整大燕旗鼓了!他不顾长安城中慕容宗室子弟被杀的危险,秘密派人通知弟弟慕容泓说:“我没有保住宗庙,是慕容家的罪人。你们不要考虑我的安危,要竭尽全力去恢复大燕旧业。哪天我的死讯传到,你就马上登基称帝!”慕容泓看到哥哥的信,万分激动,立刻派人联系在各地任职的慕容宗室子弟,对前秦发起进攻。

当时,慕容冲任平阳太守,在河东起兵响应。不久,慕容泓因过于严苛,被部下杀死,慕容冲被众人拥立为主,号称皇太子,兵锋直指关中。慕容冲英勇善战,所向披靡,不久,就占据了老地方阿房城,进逼长安城下。

苻坚听说慕容冲进逼长安,开始时还不相信,及至登城一望,黑森森全是鲜卑军士,为首华盖之下,一个美男子戎装而立。苻坚认得是当年自己朝夕相处的爱卿,不觉叹道:“这奴才是从哪里钻出来的,竟然如此兵强马壮了?”

他想起从前与慕容冲的种种柔情蜜意,不觉又悔又恨,大声呵斥说:“你们这群奴才只配放牛羊,何苦到这儿来送死!”慕容冲冷笑道:“以前确实是奴才,正因为现在不想再当奴才了,才来要和你换一下!”

苻坚忍住气,还想化干戈为玉帛,他派人捧着一领锦袍送到慕容冲阵前,转达他的意思:“古来交兵,不斩使节。你远来辛苦,行装仓促,送上锦袍一领,表明我的心意。想当初我待你恩分不薄,怎么今天翻脸不认人了?”慕容冲也派人到城下回答:“皇太子有令:孤如今心怀天下之志,哪能顾及你一领袍子的小意思。如果你懂得好歹,就赶紧将自己绑来见我,我会宽大你们,像你当初宽大我们一样。凭什么单单让你有宽容的好名声,而不让我们也享受一下呢!”苻坚听了大怒,后悔当年没听从王猛的劝告,以致养成大患。

不久,慕容冲自己称帝于阿房城。因为记恨苻坚,他越战越狠,并迁怒于长安百姓,最后,他攻下长安,纵兵大掠,发泄了十几年积郁的恶气。

苻坚兵败后出逃,被以往他最信任的叛将姚苌所挟,因为不同意让天下给姚苌,被缢死于新平佛寺中,时年四十八岁。这个英雄一世的氐人君主,风流千古的贤明皇帝,就这样败亡了。

北魏的崔浩是“三朝元老”,因为他博学多才,几位皇帝都很看重他。

道武帝拓跋珪在位时,崔浩负责为皇帝起草文件命令等重要事务。明元帝拓跋嗣时,崔浩因为和皇上的师生之情,受到了格外的尊重和宠爱。太武帝拓跋焘即位后,受人妒忌和谗害,崔浩一度被罢官而隐退。但是朝廷上错综复杂的棘手问题又迫使太武帝把他请了回去,重新委以重任。

崔浩从小就喜欢文学,对于经学、历史、天文以及诸子百家的学说,几乎样样精通,当时没有人敢和他相比。由于出身名门望族,学问又渊博精深,他自命不凡,言谈中常常流露出骄傲情绪。俗话说,树大招风。像崔浩这样一个博学自矜的名士,自然会招来好多人的注意,特别是鲜卑贵族,更妒忌他,巴不得他栽跟头,等着看他的笑话。崔浩自然心里也明白这一点,他知道鲜卑人同汉人之间存在有民族隔阂,如果触犯了鲜卑贵族的民族感情,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所以他对鲜卑贵族特别小心谨慎,尤其是在皇帝面前,说话做事都是三思而后行,费了不少心思。

崔浩经常帮助别人写一些墓志铭之类的文章。有一次,有个名叫冯汉强的人死了,他的家属请崔浩写墓志铭。崔浩一听死者的名字,就警觉起来。“强”与“强”通用,“汉强”连在一起,便成了“汉族强大”

这个意思,这在鲜卑人那里是犯忌讳的,千万不能这么写。怎么办呢?崔浩想了个主意,他把“汉”字写成了“代”字,这样,“冯汉强”便变成了“冯代强”。“代”字含意双关,既表示“汉”字不能和“强”字连在一起,必须用代替的字,又巧妙地点出了北魏原有的国名——代国。“代强”不就是“代国强盛”的意思吗?鲜卑人看了自然很高兴,崔浩也就躲过了一场风险。

可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崔浩虽然小心谨慎,有时也难免出差错,犯忌讳。有一次,崔浩作为随军谋士,跟着亲率兵马南征的明元帝拓跋嗣去攻打南朝。回师途中,崔浩和明元帝一起来到西河。他们站立高山,俯视滚滚而去的黄河,崔浩不禁见景生情,遂大发感慨,与旁边的人谈论起历史来。他说:“秦始皇、汉武帝犯有同样的错误,他们封建,建立郡县,都是不对的。”

崔浩这句话并无什么言外之意,但引起了鲜卑贵族的疑心。秦始皇、汉武帝和北魏一样,统一了黄河流域,这怎么说是错误呢?废除封建,建立郡县,是为了保障国家的统一,又怎么会不对呢?鲜卑贵族们认为崔浩表面上说的是秦始皇、汉武帝,实际上说的是北魏皇帝,是鼓动汉族人搞割据,不听北魏皇帝的指挥,这可是个杀身之罪呀。当时明元帝并没有责备崔浩,但鲜卑贵族的心里却暗暗地记上了这笔账。

又有一次,着名的士族王慧龙从江南来到北方。王、谢是东晋士族中最高贵的门第,崔浩的弟弟因为羡慕王氏门第高贵,把女儿许配给王慧龙。但当时有人说王慧龙不是真正的王门子弟。崔浩根据自己研究族谱所得到的知识,知道王氏门中世世代代都长酒糟鼻子。王慧龙的鼻子很大,凭这一特征就可以断定王慧龙是真正的王门子弟。于是他便高兴地叫喊道:“王慧龙是真正的王门子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贵种!”谁知这句话却惹恼了鲜卑贵族。

在鲜卑人的国家里,只有鲜卑人才称得上是贵种,王慧龙怎么能够算贵种呢?他们说崔浩故意贬低鲜卑贵族,于是有人暗中告了崔浩一状。太武帝一听也火了,立即召见了崔浩,大加训斥。崔浩自知无意失言,只得承认错误。

崔浩晚年的时候,奉命编北魏国史。他主张写历史应根据事实直截了当地写,一是一,二是二,不能夸大,不能缩小,不能隐晦,不能渲染,讲求真实。崔浩把鲜卑族过去发展的历史原原本本地写了出来,并刻在石碑上,竖立在都城平城郊外的大路边。

鲜卑贵族一看,气得浑身发抖。因为崔浩将鲜卑族怎样的落后,贵族间怎么争权夺利全都写在上边,不是明摆着揭老底、骂祖宗吗?鲜卑贵族们联合起来,添油加醋地到太武帝那里告状。太武帝一听,怒发冲冠,想到此时北魏政权已经巩固,像崔浩这样的谋士用处不大了,因此决定拿崔浩来开刀,把他处死。

行刑那天,崔浩被装在一辆囚车里,由几十名士兵押赴刑场。这位为北魏三代皇帝忠心耿耿效力了五十余年的老臣,面如死灰,两眼发直,白胡须上沾满了眼泪和鼻涕。到刑场,几十名士兵轮流着向囚车撒尿,淋得崔浩浑身满脸臊臭不堪。崔浩在接受了惨无人道的侮辱之后,才迟迟地被杀掉,三朝元老竟然落得一个这样的下场。崔氏全家和原籍清河崔氏的人,以及跟崔家有瓜葛的几个名门大户,如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等的成员也受到了屠戮和牵连。

鲜卑拓跋部在入主中原,建立北魏政权,实行封建化过程中,虽然离不开汉族士人,并重用了一些汉族士人,但是由于经济、文化发展水平的差异,民族隔阂的存在、鲜卑拓跋部与汉族士人之间的隔阂和矛盾也是不容回避的。崔浩被诛事件的发生,就是这一矛盾和斗争的集中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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