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入冬了,嬷嬷的身子慢慢转好,可惜的是袜子到底还是没做完。
不过这没关系,只要嬷嬷身子好了,我就很高兴了。
只是我还没高兴了几天,听秋和说,圣上要纳陈散秩大夫的女儿河洛县主入宫,封昭仪。圣上与我透过气了,我倒是觉得无所谓。
有了前头贵妃的事,我倒也一回生二回熟,像那么回事了。不过,因着我受伤,与瑾芮也生疏了下来。
我要顾着嬷嬷,没时间去见瑾芮,她也没来找我,就像默认了那件事是她做的一样。
也不是不信国君,只是我每每想到瑾芮,就觉得她应当不是这样的人。
天真娇媚,这才是瑾芮。
陈昭仪闺名妙之,比我还大一岁,已经十九了,在京都算得上是老姑娘了。
听说从前她是有一门亲事的,后来生母寿宁长公主去世,守孝三年,对方等不下去毁了婚,又赶上亡了国,若非国君待前朝人亲善,无论如何这个县主的名头在,她也是不好嫁的。不过现在好了,进了宫成了天家人,这后半生就不必担忧了。
陈妙之没有瑾芮长的美貌,但生的也是端庄大气,眉眼开朗,举手投足都像个大家闺秀。
她盈盈向我拜倒行礼:“妾拜见皇后。”
我唤她起来,说了几句客套话,她温声应了,像个喜怒不形于色的,煞是稳重端方。
可能是自恃身份高贵,不屑罢了。
我也觉得无趣,说了几句就打发她出去了。
嬷嬷在一旁为我端上茶点,轻声问:“姑娘觉得怎么样?”
“什么?”我眨了眨眼睛。
“陈昭仪。”
“还行吧,生的不错,也识礼,就是性子与我不对头。”我给予中肯的评价。“嬷嬷说呢?”
“喜怒不形于色,高傲无理,心机深沉。”嬷嬷不大喜欢的样子,“姑娘还是离她远些的好。”
我也没打算跟这群女人交好,点了点头,捧着茶盏取暖。
我还没与嬷嬷说上几句话呢,秋和神神叨叨的进来,放低声音道:“陈昭仪刚出门,就遇上了贵妃,现在已经转道去贵妃的长信宫里了。”
我刚想问秋和是不是谨慎过头了,嬷嬷的脸色却冷了下来,她与秋和交换了一个眼神,秋和心领神会,迅速退下了。
“嬷嬷,怎么了?”我有些疑惑。
“我让秋和盯着贵妃,看来是有些动静了。”嬷嬷道。
“嬷嬷!”我有些不乐意了,“瑾芮与陈昭仪从前都在上云台读过书,交好也是应该的,你又何必这样防着她们?”
“姑娘还小呢,人心叵测又怎么能体会到……”
我知道她又要与我说大道理了,拉着嬷嬷的手,我掌心刚摸过杯底,还热着,正好给嬷嬷暖暖。
嬷嬷愣住了,就要抽回手,我不允。
“嬷嬷这是跟我见外了?”
嬷嬷红了眼眶,温柔的笑着:“这么多年了,姑娘一点也没变……”是啊,一点也没变,变得是别人的心。
我总觉得嬷嬷有什么瞒着我,但又说不上来,想来想去也累,所以我就干脆不想了,该吃该玩,高兴了就好。
天越来越冷了,屋里点上了碳火,我想念家里的锅子了。
以前入了冬就可以涮锅子吃的,但父亲不让我多吃,现在进了宫,嬷嬷也拦着我不让我多吃。
御膳房的锅子料比家里足,也更好吃。牛肉切的薄薄的,刚放入锅子里烫一会儿就熟了,吃起来很满足。
我才吃了小半碗嬷嬷就让秋和撤下,我只能敢怒不敢言。
这时,救星来了。
国君风尘仆仆的进来,侍女为她脱下了披风,他笑道:“大老远就闻见你这里的锅子味,我现在来可还迟?”
不迟不迟!
秋和这下就有些进退两难了,她踌躇的看着嬷嬷,嬷嬷也犹豫了。
国君扬手一挥,吩咐道:“怎么?还不快端上来。”
秋和依言端上了锅子,又让人摆些新鲜肉蔬,但就是不让我动筷子。
“嬷嬷……”我撒着娇,偏头看向嬷嬷。
嬷嬷依旧铁面无私,丝毫不理会我。
国君已经吃的酣畅淋漓了,我瞧着那样子都胃口大开,更不必说还坐的那么近,已经尝过了肉质的美味。
“你确实不该吃。”瞿翊看着我,一本正经的说道:“你脾胃不好就别动这些东西。”
呵呵。
我懒得跟他争吵,浑然不知咽了一口口水,他说罢又低着头吃起来,丝毫不理会我。
我突然明白了什么叫“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说的就是他们!
我不想再看下去了,怕自己真的忍不住,借口要出去消食。
嬷嬷上前为我披上披风,让秋和在屋子里伺候国君。我想大概把国君撂下不管的后妃也仅有我一人罢?
不过我思虑不了那么多,我从来都是随着自己的性子来,他高兴与否,与我无关。
凤仪宫真的太冷清肃穆了,若不是足够端丽,我甚至都觉得这是一个华丽的鸟笼。是的,笼子。它把无数的妙龄女子囚住了。
好在后面的寝殿旁还种了些梅树,我虽然不喜欢这些风雅的花草,但如今瞧着也颇有些情趣。
还没到深冬,所以梅花也还没开,只是含苞待放的那种娇艳。
嬷嬷说这是红梅,等到了冬天会开很好看的花,在雪地里与漫天的白色相得益彰。我想,那恐怕也是极美的,若能用画笔画下来就更好了。
正想着,我听见了一人的脚步声,昂头看他。
恰好,目光相撞,我下意识想逃,却避无可避。
“你用好了?”我只好问。
他走过来,语气满是埋怨,道“就是寻常人家待客之道,也不该留我一人用膳,何况我是你夫君。”
他说“夫君”这两个字极熟稔从容,我却险些红了脸。
他本来就是我夫君的。
我心里涌过一丝暖流。
这样想,我也不觉得窘迫了,笑着道:“不让我吃就罢了,还不许我不看了?”
瞿翊闻言笑了,露出了好看的梨涡,狐狸眼弯弯的,虽然他的目光落在梅树上,我瞧着也是极欢喜的。
“陈昭仪你见过了?”
我知他是要说正经事,也不笑了,嗯了声。
“倒是个极灵巧大方的女子。”
瞿翊还是没看我,轻轻的嗯了声,不知是在赞同还是不屑理睬。
“过了年,我便登基三年了……”他忽然道,“中宫已立,我却迟迟无子。那些大臣怕是要谏言选秀了……”
我一愣,这是实情。
我虽为皇后,与他却从来没有夫妻之实。我不知旁人是不是也这样,但他如今膝下空虚,无疑是一大忌。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如何与我开口,伸出的手又放下。
我沉声吩咐道,“都下去。嬷嬷,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