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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章十四 血染长坪

一时间,惨嚎声不绝于耳,那熊人战士双手捂嘴,疼得遍地打滚。饶是以熊人族的坚忍,也承受不起失去两颌的痛楚,此后即便他没有因流血过多而亡,也会因无法进食而被更年轻更强壮的熊人战士所淘汰。

蔚子安长枪再出,枪锋在那熊人战士颈间一递一收,惨嚎声便戛然而止了。

他不喜杀戮,但更厌恶虐杀,与其让敌人在痛不欲生之中辗转哀嚎,不如给他个痛快。

电光火石间结果一人,其枪法之迅猛,令得身后的赵王二人不由拍手称快。在这二人看来,有能轻易击杀敌军先锋的能力,再加之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形,蔚子安或许真能以一己之力挡下所有敌人。只是在面对外敌袭击时,自己这些在伍军人却要依赖一个少年的荫蔽,此事若是传出去,一军区的颜面可就让自己给丢尽了。

“丢脸就丢脸吧,总比害人丢掉性命强。”二人相视一眼,俱都想通了此节,如此,他们便无需再自矜身份,安安心心当好自己的工具人,与蔚子安精诚合作起来。

忽的无数箭矢冲宵直上,两军士赶忙蹲下,将手中的武器横于头顶,以减小自身的受击面积,目光则瞥向地面,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敌人的弓箭手距此地不远,因此抛射仰角大,箭矢飞得高,落地也就更慢了。半晌,赵松见箭矢还未落下,刚欲抬头去看,余光中却瞥见蔚子安已悄无声息的退回他们身前,手中长枪舞得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铁伞,将疾坠而来的箭矢一一扫飞了去。

箭雨如泼,一阵接着一阵连绵不绝。蔚子安将手中长枪越舞越快,虎口与指尖传来的反馈却越来越明显,以致指缝中与虎口处竟都淌出血来,一滴一滴被长枪吸了去。

俄顷“雨”停了,却见两头熊人已登上了坪台,正对着三人虎视眈眈。

他们不像第一头熊人先锋那般鲁莽,显然是看到地上同伴残躯的缘故。熊人族虽然兽性不改,但由于和一个“人”字沾了边,所以已成了初具智慧的生物,他们不再像老祖宗一样过着独居生活,而是数百数千人聚在一起组成了聚落。聚落间有着明确的等级分化,但等级制度却并不森严——这也与近乎所有兽人都秉承的“强者为尊”的传统有关,只要你对自己的实力足够自信,便能以下犯上,若是挑战成功,便能取而代之,反之,则死无全尸,身体的一部分,如犬齿,爪子甚至整颗头颅,则会沦为被挑战者的战利品,被做成饰物挂在腰间或者放在家中显眼的位置。

眼前这两头熊人显然不如先前的熊人先锋长得壮硕,但和人类相比,却依旧显得膀大腰圆,雄壮异常。

这两头熊人的武器配置,也与先前有所不同。左边那头左手提着尤蒙步兵大方盾,右手单刃双手斧当单手斧使,右边那头则是双手持矛,躬身而立。

兽人似乎对危险有着与生俱来的洞察力,望向蔚子安手中长枪的棕灰色兽目中便闪烁着警惕的凶光。蔚子安敏锐的察觉到了他们眼中的忌惮,他耳廓微动,听着身后传来的子弹上膛的声音,心中顿生一计。

长枪“逆脊”本非实体,故能凝意而成,意散则消。此时敌人正忌惮这枪锋的锐利,多半注意力都集中在这上面,正给了蔚子安发挥逆脊特性的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方才还挽着枪花的蔚子安,这时手腕一抖,枪锋一转,长枪便从手中疾射而出,袭向敌人。

两熊族战士陡然一惊,慌忙举兵格挡,他们没料到这个人族少年竟如此疯狂,面对二人合击也敢放弃手中武器而使出搏命招式,莫非他认为自己能一招毙二敌?还是说能徒手击败己二人?

“开火!”一声令下,子弹雨点般向敌人头上脸上招呼过去。

而话音未落,人已先至。蔚子安已如鱼鹰掠水般疾掠而出,手中逆脊陡现狰狞,寒芒闪过,四只毛腿齐膝而断,血如井喷。

这次蔚子安处决敌人更加迅速,趁两只熊人因失去平衡而无力回护的瞬间,长枪贯喉而入,立毙二敌。,然后足尖一点,再度退至赵王二人身前。

看起来蔚子安依旧是长枪一挥间轻易毙敌,可他却明白,自己不过是举重若轻罢了。敌人的实力不可谓不强,但在互不知底的情况下被持有神兵利器的自己这么一通以快打慢,原本的细微劣势就被放大成了足以致命的巨大缺陷,是以他才能在顷刻间毙敌。

蔚子安低头望向持枪的右手,只见虎口处的裂口仍未愈合,鲜血源源不断的淌出,汇入枪身,将原本暗红的长枪染得愈发殷红妖冶。

逆脊通长六尺,枪杆五尺三,枪锋长七寸,立起来比他自己还要高出半个身子。枪身上环绕着的似龙似蛇,似虎似兕的花纹竟似有了生命般缓缓蠕动起来,说不出的狰狞诡异。

由于失忆,他并不清楚此枪的来历,只是在山上练功时偶然召出,才发现自己拥有一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神兵。初时他本以为此枪就像小说里的金箍棒一样,召出时就变大,收回时便缩小,小到足以藏进体内的某处空间中,可他召出此枪倒腾了几个时辰,却发现无论他“变大变小”喊得多大声,甚至尝试了各种语言,长枪都纹丝不动,而他收回此枪后,运起屈神指诀遍观全身,也未发现其踪迹。于是他带着满腹的疑惑去向老师杜公请教,谁知杜公一语便道出了此枪的名号——逆脊,但蔚子安问到其来历时,杜公却不肯说,只是警告他“此枪有夺人心魄之能,慎用”。

他对杜公的话深信不疑,因此平日只在静坐时召出此枪来观摩一番。如今骤遇强敌,手中又无趁手的兵器,无奈只能召出此枪来应敌。用到此时他却也没有感到什么不适,只是手中伤口不能愈合,鲜血还源源不断被枪身吸收,这一现象着实令他心生不安,甚至感到些许古怪。

而不光蔚子安微感诧异,赵王二人更觉得邪门。解刨实验是央土各军事学院的必修课,因为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了解了敌人的身体构造,才能有效的攻击敌人要害,了解了自己的身体构造,才能避开敌人攻向自身要害的攻击,如此才能避重就轻,避实击虚。据他们所学,熊人族的自愈能力冠绝诸兽人,别说是皮肉伤,就是削筋断骨,也能迅速愈合,就连他们死后,短时间内身体的自愈能力都不会消失。因此央土军面对熊人时,往往要用上反器材武器,以杀伤面积换取击毁敌人心脏、大脑、脊柱等要害的准度。

可熊人族的自愈能力在蔚小少爷面前竟全然失去了效力,不仅伤口无法愈合,其内的血液还源源不断的涌出,更骇人的是——那些涌出的血液没有被土地吸收,也没有顺着坡度流下山崖,而是逆势而上,纷纷朝着少年的脚边汇集而来,聚成了一个既像虎头又像蛇首的图案,模样煞是诡异。

蔚子安也觉察到了脚下异样,他定神细看,只见图案中那物尖嘴长鼻,虎目隆眉,头侧长有倒三角状的鳍,嘴边似乎还有两根长须。

非虎非虺,似龙而无角,这不就是古代志怪书籍中所描绘的“蛟”吗?只是这些血液为何会在逆脊的吸引下形成这样的图案呢?蔚子安对手中的武器知之甚少,因此百思不得其解。

思索间,手指微微一动,将枪锋上微微提了少许,而那摊血液却竟似活了过来,如蛇般立起,小半截身躯微向后仰,然后俶的跃起,与枪身一触便消弭于无形了。

蔚子安来不及惊讶,第三波敌人又登上坪台。

这次登台的敌人,又与前两次有所不同,蔚子安见他们一个个自阶下探出头来,似乎先前的两波试探已经耗去了他们所有的耐心,这次进攻,他们是准备集中兵力一举破关了。

既然如此,那便是成败在此一举了。蔚子安心中了然,不能给敌人展开战线的机会,同时面对两名敌人,他倒还能应付,若是等十几个敌人在坪台上一字排开,那时他纵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招架得了。

他右脚向右一蹬,身形已然飞出,去敌不足四步时,他身形一顿,右臂暴长,拽地的长枪直刺向前,长虹贯日般穿过敌人横于胸前的武器,直捣入其胸腔中。

“咄!”他的暴喝一声,探出的左手反握住枪身,利用身形右摆之势扭动长枪,同时右脚猛地抬起,携着溅起的泥土向后踹去,将那敌人踹得倒飞下台去,胸口血如井喷,沿途还顺势撞倒了阶上数人,引起数声怪叫。

再毙一敌,蔚子安不但没有放松,反而眉头更加紧锁。他隐约感到脚底传来阵阵又麻又痛的触感,想来那熊人腹上尽是些腱子肉,自己那一脚踹的又忒用力,竟似是踢到了一块岩石上,因此踹飞敌人的同时也震伤了自己的脚掌。

他探头望去,只见台阶上十几名敌人排成了长队,想是要靠紧锣密鼓的车轮战来将自己的体力蚕食殆尽,如此一来,情况便对己方不利了。但也有好消息——敌人腰侧的箭壶里皆已空空如也,如此赵王二人便不必再畏首畏尾躲在他身后,而能放心大胆地站到崖边来给他提供稳定的火力援助了。

他将这一情报告知身后二人,二人闻言也都知晓了他的用意,纷纷走上前,分立于他两侧的视野开阔处,端起步枪,对准石阶最上方的敌人扣动了扳机。

。。。。。。

墓园内一片寂静。

方才王岳收到消息,堰山区军事基地派遣的救援部队已经抵达黛湖西岸,再过一刻钟便能抵达此地。得知此消息后,焦虑不安的众人便都冷静下来,此时或是低头沉思,或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东边峭壁上正徒手攀岩的士兵,又或是痴痴凝望着墓园入口的方向,唯独王岳席地而坐,望着天边的晚霞怔怔出神。

“我们来时虽未掩饰行迹,却也没有大张旗鼓的招摇过市,而这一路上我也确定没被跟踪,那么这些兽人是如何知晓我们准确位置的?莫非是随行者中出了叛徒?还是说宅中出了内奸?”王岳苦思不解,家中知晓自己行踪的只有老柴头。老柴头为人忠直,而自己又救过他的命,他不可能是内奸。

王岳目光下移,扫视众人一圈,心中愈发迷惑。自家人的嫌疑都可以直接排除,王家家风以忠义传世,王家人自启明至今从未出过叛国投敌的降俘,内奸便更不可能出现了;丫鬟们的嫌疑也可以排除,她们在此之前也不知道目的地之所在,自上山以来她们中也无人离开过片刻,自然不可能偷做记号,而她们又并未配备通讯设备,因此不可能提前通知敌人,否则,怎么会自己前脚先到,敌人后脚便至?至于随行的士兵——这几人不是自家远亲,就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忠义之士,也不可能是内奸;那么所有的嫌疑便落在了住于东院的四人身上,可这四人中年纪最大的蔚花翎也不过豆蔻年华,而且又都是洁身自好的性子,通敌这种事显然是不屑于去做,也没有能力去做。那么究竟是哪一环出了问题呢?

光是泄密者这一环,他就已经猜不透了,而敌人居然能越过中州的防线,深入到距国界线千里之外的黛湖区,则更是令人匪夷所思。且不论西京边界缓冲区监控网络的密集程度,就说这座烈士陵园的地理位置,正处于黛湖区的正中心,往东有黛湖军事基地,往西有堰山军事基地,南北方向越过群山就是一望无际的旷野,敌人若没有瞒天过海的本领,如何避开两大军事基地的探查呢?又如何在草不过膝的旷野上避开训练和巡逻的士兵呢?而既然有此等本事,何不直接袭击毫不设防的王宅,却要选择在此地动手呢?难不成真如自己所想——驻扎于黛湖堰山的军队里出了内鬼?

他面色丕变,霍然起身,目中既惊且忧。

。。。。。。

残阳如血,蔚子安亦是浑身浴血。他身被数创,左肩连皮带肉被削去一块,整条手臂更是血肉模糊。右手虎口裂了又愈合,愈合了再裂开,连同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的血,源源不断的汇入逆脊之中,将长枪染得愈发殷红。

与熊人战士毫无花哨的正面硬撼,无疑是下策,但却是眼下唯一的选择。他不能任由敌人登上玶台对自己形成包夹之势,更不能放任熊人进入墓园,否则园内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就真是性命难保了。

身边二人因为他的失策,早已倒在了血泊中。他本以为箭矢用尽的敌人无法再对二人造成威胁,却不料敌人投枪的威力丝毫不逊于利箭。后方敌人亮出投枪时,他正与敌人前军缠斗,虽有及时觉察,却被敌人死死缠住,捉襟见肘下无以回护,只得眼睁睁看着二人被长枪洞穿。

与之相比,石阶上敌人们的境况则更加凄惨。原本数十人的小队如今只剩下三人,且或多或少都挂了彩,其中伤势最重者甚至身体齐腰而断,靠着强悍的自愈能力才勉强撑住一口气。

角声凄厉,只剩半截身躯的熊人战士,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吹响了决战的号角,尚能站立的两名敌人咆哮着发起了最后的攻势。他们手握巨锤,一左一右携着劲风轰来。

蔚子安已近油尽灯枯,但仍面色如常,气息平稳,腰身依旧挺立,颇有渊渟岳峙的气概。他体内热流所剩无几,此时尽被他汇于右臂用以驱动逆脊,幽光闪烁的右手擎起千斤巨力向下砸去,其速度之迅疾,使得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了一层殷红色。

“铮——”

长枪与巨锤一触,尖锐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彻山间,令得场中三人都出现了短暂的失鸣。

蔚子安右臂爆开一团血雾,身躯倒飞而出,撞倒墓园的铁门仍余势不止地飞出十来米。

两熊人也都双膝跪地,两只粗大的手掌外翻出一个诡异的角度,显然是关节严重错位了。其中一人企图站起身来,却双腿一软痛叫着又跌坐在地。强忍住剧痛定睛看去,才发现自己下肢反关节竟向前弯曲九十度,往下的小腿部软踏踏地毫无知觉,想是里面的骨头尽都碎掉了,他扭头看看同伴,却发现同伴的伤势更重,腹部的创口向外翻开,肚中红绿黄白的内脏扫落一地,再向上望去,只见他翻着白眼,舌头外吐,鲜血蘸着唾沫延嘴角淌下,口中进气少出气多,看来已是命不久矣。

不远处,蔚子安双肘撑地,艰难地跪坐起来。他“呸”地吐出嘴中泥土,忽又眉头紧锁,捂着胸口吐出几口血来。

仅剩的敌人已经失去战力,但并未被伤及要害。以熊人族的自愈能力,片刻后伤势便可恢复大半,蔚子安亦是如此,只是他腹中饥饿,自愈速度便有些不尽人意。

熊人头脑简单,但也明白此间的胜负取决于各自的自愈能力。他目光一厉,转身扑向了奄奄一息的同伴,血盆大口一张,便咬断了同伴的脖子,然后撕开毛皮,就着血吃起同伴的尸体来。他要用同伴的血肉,来做这临门一脚的最后燃料。

蔚子安见敌人正狼吞虎咽摄取能量以加速自愈,却不心急,只是眉头微皱,眼中流露出一丝厌恶。

他扭头望向东边的山峰,只见山顶在斜阳映照下穿上了一层轻纱。轻纱中的某处,正闪烁着金色的四角星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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