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弦绷紧,长弓如月。
车顶肆意张扬的“黑王后”仍旧傲视全场,浑然不知身后两支森然利箭已指向了自己。
管家张开了嘴但来不及说话,他只能猛的把手中那灰黑色细剑向两人掷出,虽然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但他也只希望能以此转移两人的注意力。
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
车上那女子太过引人瞩目,宛如一团火焰在黑夜中无比刺眼,哪怕任谁看久了,都免不了被灼伤双目。
但两名弓手在瞄准目标的那一刻起,心里便已经抛除所有复杂的思想,剩下的唯独身体上的记忆。那是手与弓弦接触,指尖上熟悉的触感所带来的本能反应;更是经过千锤百炼,才深深烙印在血脉里的技巧在指引。
瞄准──
呼吸──
然后──熄灭那团火……额……火呢?
两名弓手迷茫的抬起头,发现一个脸上带着猛虎刺青的光头壮汉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俩。
“都瞅你俩半天了!”
话音落下,两具尸体飞了出去。
“塔山!”脸色惨白的普尼兹长吁一口气“多亏了你。”
塔山捡起了刺剑将它递回管家的手中:“你刚刚那个飞剑的动作,”
他拍了拍普尼兹的后背,使得惊魂未定的管家差点儿膝盖一软趴到地上。
“让我想起了家里的老娘,小时候她经常这样跳起来打我,可惜后来……”塔山颇有些眼神迷离的回忆着过去,完全不在乎管家大人铁青的脸色。
“后来有一次她跳起来没打到我,反而扭伤了脚,就再没有这么做过了。”说完留下面容扭曲了的中年管家,朝着马车上的瑟琳娜走去。
普尼兹掷出刺剑的时候,瑟琳娜已经发现不对,可等她回过头的时候,地面上只留下了两把长弓,没时间细想刚刚那一幕有多惊险,她望着两把长弓立刻陷入沉思。
“索伦叫我跟着你,今晚可真乱是吗?不是我说……你怎么想的?我们就在里面揍了几个流氓,你却叫人冲进来把他们都杀了?我们都知道你早就想嫁个那小子,可你这样未免有些太护食儿了……”塔山站在地上,视线正好与蹲在车顶的瑟琳娜平齐,他脸上带着揶揄的笑容看着瑟琳娜。
“塔山,索伦去哪了?”瑟琳娜脸色严肃的问道。
“不知道,他只说叫我跟着你。快嘴去接刚萨克的家人了,其他的人按他的要求正在满城找那个叫老狗的,但是却没说找到之后怎么联系他……你看你是不是先下来,虽然我挺喜欢这样不用低着头跟人讲话,但现在可真不是什么好时候对吗?”
瑟琳娜面色一凝,索伦特意支开了身边所有人,是为了去找那孩子吗?她觉得自己有些头疼,原本脑子里已经有些眉头的思绪,又一次被打乱了。
“普尼兹!你之前查到老狗以前在边军待过是吗?他在哪支部队?”瑟琳娜焦急的问道。
管家来到两人跟前,神色严肃的摇了摇头,接着目光落到那两把制式长弓上。
“什么都查不到,但那几个老家伙一定知道!瑟琳娜,你也想到了是嘛?如果是跟那件事有关系的话,今夜我们率先动手的事可无论如何都说不清楚了。”
瑟琳娜的脸色有些苍白。
北地的武器管制没有那么严厉,毕竟生活在大山里的北地人除了各种珍贵的矿产之外,另一个主要收入来源就是山中的各种兽皮。然而军用的制式长弓跟普通人手里打猎用的短弓可完全是两个概念!
普通人所能执有的短弓,弓臂最长不能超过一米三的长度,所使用箭矢上的钢铁不得超过五两!
而军队里用的长弓则长达两米!使用的是通体精钢打造的重箭!这种长弓是为那些占据了黑山山脉北端的兽人们准备的!五十步内甚至能穿透一指厚的钢板!
换句话说,只要随便找个北地人带着这把弓接近到国王陛下二百步内,那热闹就有的瞧了!
瑟琳娜想到了刚才厮杀中对方那几十个明显是边军出身的无名刀手,再加上地上的两把长弓!这明显不可能是为自己准备的!
老狗和那几大家族已经联合!他们在等一个机会靠近国王!自己今晚的举动无疑是给了对方这个机会!几百人冲进黑集不是为了报复自己的不宣而战!而是为了把水搅浑!王都守备厅的兵力不足以控制场面,那么洛萨现在能借调的兵力就只有王室近卫师了!一旦兵力调来镇压自己,那么那几个老家伙就可以无所顾忌的进宫接近国王!
到时候,无论是哪一方获得最后的胜利,自己作为整个事件吹响号角的那一方,都只有死路一条!
而这场混战已经进行到了现在,但是无论是守备厅还是近卫师的人都没出现,说明已经有人意识到事情不简单,马上就会有无数双眼睛聚集到这里!
瑟琳娜看了眼场中缠斗不休的两群人,黑集的人在金币刺激下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战斗力,现在他们正将对方最后那一小波顽抗份子包围在一个圈子里。然而似乎忌惮对方的临死反扑,谁都不愿上前了结对方。
“普尼兹,去找各家管事,把情况告诉他们!”瑟琳娜脸色难看的说道。
“天亮前把老狗跟那几个老家伙找出来杀掉,我们说不定还能活!”
。
。
。
王城守备厅内,财政大臣穆尔·艾萨克公爵愤怒的咆哮:“国王是什么意思?他的臣民在承受着暴力与流血!他打算就坐在那王位上不闻不问嘛?!”
“请您注意措辞,公爵阁下!国王的意思很清楚了,你们三位是自先王时代起就辅佐君王处理政务的能臣,也是如今国王陛下最为倚重的基石,所以陛下请三位坐镇守备厅,尽快想出平息骚乱的对策。”黑衣侍者恭敬的回答。
“从宫里调出王室近卫,配合守备厅的人马前去镇压,这就是我们三人给出的建议。还请陛下尽快调动人手给我们。”另一边的内政大臣阿奇尔·冈瑟公爵阴沉的回答到。
黑衣侍者诧异的回头看向他:“抱歉大人……但是我没听错吧?您的意思在我理解来似乎是──将一支专门为王室组建的军队,从国王身边调走,接着送到诸位的身边──您刚刚在为自己要求与帝王同等的待遇是吗?”
“谗臣!”内政大臣立刻勃然大怒。
“你在故意曲解我的语义!王国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狗东西!君臣之间的裂隙才难以弥合!”
黑衣侍者立刻躬身行礼:“是我不对,公爵阁下。回去之后我会如实向陛下禀报,并请求国王降下对我的惩罚……然而请原谅我的愚钝,我十分不理解三位关于调动王室近卫师的想法,谁能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吗?”
财政大臣踏前一步:“国王因为之前秋季收粮一事发布征兵令,我们几大家族响应号召,已将所有的护卫力量都送到前线。如今暴徒人多势众,守备厅的力量根本不足以镇压,甚至连保护我们本身都困难!这个时候,难道陛下不应该尽快派人来协助我们吗?我们家族的成员正遭到屠杀!”
“对此我十分同情并为之感到愤慨,外面那些暴徒明显是在特意针对您三位──然而这是为什么?据我所知外面造成骚乱的两方人马似乎都与您三位关系密切。”
屋里顿时沉默下来。
黑衣人对此颇为不满:“您三位似乎对陛下有所隐瞒,那不如我们换一个问题。刚才提到了收粮一事,既然如此我想请问三位大人,是否认识一个从希瑟叛逃出来的侯爵?据我了解今晚发生的暴动也与他有关。同时我还了解到他曾护送首相大人的家眷与我们的运粮队同行──他的名字叫索伦·诺洛萨!”
黑衣人扫视三位公爵,语气轻柔道:“对此有什么要说的吗三位?”
“呵”,坐在椅子上一直没有出声的首相大人发出嗤笑。
“你希望我们说什么?”首相大人缓慢的起身。
“或者说──国王希望从我们这听到什么?”首相目光锐利的与黑衣侍者对视。
“我们遵从国王的意志,将手中的力量献出用以捍卫王国的威严!”
“然而此刻,正受到暴徒侵犯的我们,却没能从效忠的君主手里,得到任何一丝保护。”
“我们身为王国的大臣,手中掌握着君王赐予的无上权力,以至于每天都有人带着不同的目的来接触我们。然而我们始终谨记身为人臣的本分,恪尽职守。如此换来的,就是凶徒的报复与君王的猜疑吗?”首相大人悲愤交加,眼中似有泪水涌动。
黑衣侍者看着老首相那感情饱满的表演,下意识就差点儿给对方鼓掌,然而此时──
“咚”的一声巨响,一个黑黢黢的东西被丢进房间,窗户上破了一个大洞。
这可是二楼!
三个老公爵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紧接而来的便是一阵怒火从心头燃起!
捣乱!这是有人捣乱!
正张嘴要叫卫兵进来,只听身后幽幽传来一道声音:
“我说……三位大人,你们要不先来认认这是谁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