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愣了片刻,我回过神来,对面前男子道:“多谢公子。”
而面前男子却是直勾勾盯着我看,仿佛我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妹妹似的。
我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头看风景:“果然,这流园的景还真是赏心悦目啊……”
那男子冷笑一声,收回眼神,又恢复恣意的仰靠式坐姿。
沉默了良久,那男子忽然开口道:“你为何在晋王府?”
我不明白他为何如此问,一时间有些语塞。我整理好话语,答道:“我在延州城救了晋王殿下,之后便随他来了京城,留在晋王府是为了方便给他制药。”
那人微微颔首,又严肃道:“太白山一别,你去哪了?”
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缓缓道:“太白山……是哪?”
那男子紧锁着眉头,又将我从头到脚扫视一遍,我不由得抱着腿往后挪了挪。
他眼神尖锐,强制着要爆发的戾气,沉声问道:“你不记得了?”
我恍然大悟,连忙道:“我曾受过重伤,昏迷了半月有余,醒来后便得了失忆症,过往记忆全都想不起来了。”
此话一出,他面上愠色明显减半,我忙上前询问:“公子,你曾与我相识是吗?我们关系如何?你可知我家在哪里父母何人?哦忘记问了……公子姓甚名谁,我又该如何称呼你?”
我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后,明显又看到他面色一阵阴沉,我顿时噤声不语,只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
他睥睨了我一眼,转而嘴上勾起一道似有若无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这样的表情绝对不怀好意……
果然,他说了句令我听后想吐血的话。
他一拂袖,漫不经心道:“我是你夫君。”
这语气是那么的淡然而寻常,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却把我惊地一扑棱。
“你你你你……胡说八道!”我气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却又因小船剧烈晃动而怂怂地坐回去。
我死盯着那男子,那男子脸上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眼神冷漠得仿若寒霜。
我心中暗戳戳骂道:还说什么是我夫君,从没见过妻子在自己面前快要摔倒还能如此从容不迫的丈夫!
“我并未胡说,只是未曾成婚。”他慢悠悠说道。
我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未曾成婚就好。
虽说这个自称是我夫君的男子相貌极佳,可周身却透露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令人难以接近,看样子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啊。
不过一想到自己泛舟居然泛出个未婚夫来,我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都怪我没忍住笑出声来,惹得那男子一脸嫌弃地一瞥。我暗自伤神,难道我失了个忆,连自己曾经的未婚夫都对我如此看不上眼了?
我看了看自己今日换的新衣裳,是顾千语为我准备的,一袭青碧色留仙裙,外罩一身及地青纱幔,虽说素了些,但好在我气质清雅,与裙装相衬。
想来,定是这男子眼光不好,见异思迁,喜新厌旧了。
我在心中暗暗埋怨这人,诸如些:珠玉在前却不懂得欣赏,真是可悲云云……
“你要在这儿待多久?”那白衣男子忽然问道。
“我啊,那还早着呢,你要是有事便先去吧。”我将手浸在湖水里拂了拂,天真回道。
“我说的是晋王府。”
这句话语气比他上一句话冷了有七度,哦不,是八度。
我摇摇头,对他道:“现在还不行,晋王的病还未痊愈呢,怎么说也得待个四十来天再说吧。”
此话一出,那男子连看我的眼神都跟下了冰雹似的。
害,难道他这是吃醋了?
切,谁让他护不好自己的未婚妻呢?
活该!
良久,他依旧未回话。我不禁开口问道:“哎,你还未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须臾,他缓缓开口:“迟萧然。”
迟……萧……然……
我心上一惊。
即便是所有人皆忘却,即便是睡梦中,我都依然记得的名字……
竟是眼前人?这个自称是我未婚夫的人?
我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胸口处隐隐有心悸之感。
我低头看着湖面,小舟随水流飘向桥底,黑暗中,琉璃灯曳曳生辉。
穿过石拱桥,小舟又往一片芦苇丛驶去。
许久未闻那男子言语,我不禁有些好奇他又在做什么,转头看去,却见他又是撑着头,阖目仰靠在船上。
真是好惬意……
我也学着他,靠在小舟的另一边。
我睁着眼静静望着,一轮圆月明净如水,周边漫天星点隐隐闪烁,紫黑的云晕染于灰白的天际。
真是好美啊……
“哎你快看,今晚的月亮又圆又亮,还有漫天的繁星,可美了,你可别再闭着眼了!”我忍不住想找人分享的心情,遂冲迟萧然喊道。
说话间,我仿佛看见一个妙龄少女,也是在这样一个皎皎明月夜,手里扯着一个俊美男子的衣袖。
那妙龄少女嘴里喊的是“萧然哥哥”。
她边扯着那俊美男子的衣袖,还边娇声喊着:“萧然哥哥,你快看,天上的月亮好圆好亮喔!漫天繁星都在眨眼睛呢!萧然哥哥,你快别发呆了!”
我震惊于脑海里忽然浮现的画面,正欲深思,头却又开始疼了起来。
罢了,也没什么好想的。
我回过神来,一抬头便对上迟萧然的目光。
好吧,我摊牌了,跟迟萧然这样的人对视属实有压力,若再看下去,我怕是要陷在他那副深不见底的眼眸里了。
未待我把目光移开,他却先了我一步,只留下呆愣愣的我以及那道还未收回的目光。
我发誓!下次再遇着这种情况,我一定毫不犹豫先发制人!
“确实很美。”他淡淡回道。
这会子我倒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我们各怀心事,任由小舟行入芦苇丛深处。船只拨动芦苇,不时有芦苇絮散落,随风而舞。
我伸出手,点点芦苇絮在我手心稍作停留,又随风而去。
我看向迟萧然,他衣摆随风扬起,墨发飘逸,明明是满目星河的双眸,却透着浓浓的寒意。
须臾,零零星星荧光萦绕于他身侧,我朝荧光来源看去,却见芦苇丛布满斑斑驳驳的荧光点点。
“是萤火虫!”我欣喜喊道。
顷刻间,这只扁舟,载满了人间璀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