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思量幡然晚,一忘身外结轻愁。
终于后知后觉感到身前站了一人的穆抬起头,发现是一名负责清扫广场的环卫工人,恍惚意识到天竟已亮了,朦朦的天边泛着冰冷的青白。
“先生,请问您知道7月14日吗?”年复一年在此负责清扫的中年妇女问得有些拘谨,眼前这个一身贵气的美丽男人应该是绝非寻常人家的少爷吧?
7月14!穆心头猛然一惊,向来清俊的美眸瞬间放大。
从穆神情看出答案的女人略显欣喜的赶忙放下扫帚,从贴身衣袋里摸出一张纸递给穆,“您一定就是穆先生吧,这是Yolanda小姐让我转交给您的,她对我说,如果有一天我能在这张椅子前遇到您,就把这张便签交给您,如果遇不到,就算了。Yolanda以前经常来这里画画喂鸽子,还在我丈夫去世后一直资助我们家生活费,也常来我们家免费给我儿子补课,真是个好人呐……”
对于女人后半段的唠叨穆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此时他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那小小一张白纸的方寸之上,那是一幅关于拯救的希腊典故画。
“关于拯救吗?”追忆的思绪纷纷扰扰只见轻愁,飞扬的黑色长发,恍如高天神降而来的背影背光而行,刹那间,让自己有了被天神拯救的错觉,“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啊!”穆忘不了,当自己在码头陷入绝境之时,那女孩竟踏着晚风从天而降将自己救走,更忘不了在落地的瞬间不顾一切用身子护住自己的含蓄深情,即使付出性命守护我也在所不惜吗?楼兰……
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绵思念的情绪,一个人的背影在雨幕中有种献祭的孤寂,被细雨打湿的衬衫紧紧贴在线条紧致的腰身上,那微垂的眼帘和尖俏的下颌无一不在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致命诱惑,但显然,作为这一切的主人穆丝毫没有留意,微微抬起头,废弃的码头依然保持着几年前的模样,连当时坠落的集装箱都依旧散落在原地,码头看起来仅仅是更破败了一些罢了。
指尖轻轻触碰当年被楼兰割断的绳索,上面沉积日久的灰尘已经一点血迹都看不到了,穆缓缓俯身,碧眸痛惜涌动,那傻姑娘,竟用已受伤的手承载了两个人的重量,让自己画画的手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的血。“楼兰,你当时一定很痛吧?”
刹那间,几年来相伴的场景片段好似被爆炸的气浪推涌而来的玻璃碎片,刺痛双眼。那个女孩明媚笑颜下的隐痛,那个女孩夏夜为己彻夜摇扇的无声温柔,以及她受尽伤痛却故作若无其事的深情,太多的曾经竟至今日才倍感疼痛,穆的心被无形之手捏紧,第一次发现,她的存在竟已是如此重要,第一次发现,她的离开是如此不可承受,思念是刀,明悟是刃。
压抑的郁气最终化作一声叹息,穆蹲在地上用双手仔细在废墟中摸索寻找,在一块小心压好还刻意做了标记的砖石下,穆找到了他要的东西,一张用绣着蓝鸢的白手绢细心包好的塔罗牌——是老鬼!
怪里怪气的老鬼斜叼着烟斗阴森森的笑,斜斜瞟过来的双眼散发着诡异的绿光。
“叼着烟斗的老鬼呐呵!亏你想得出来。“碧眸波光流转间似已有所了悟,淡淡的笑容之中掩藏一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
从里昂到佩皮尼昂再辗转到港口,当再一次站立在当初和楼兰两个人所站的位置,一种时光倒流剧情重演之感顿袭心头,穆低头看了看脚边的旅行箱,想起当时的楼兰就是瘫坐在这个箱子上吐得天昏地暗。呵!这个笨丫头,晕船那么厉害还死撑着不说,思及曾经一幕幕,她兴奋抢房间的神采飞扬,她轻声吟唱的眉眼含情,她形象全毁的海吃烧烤,以及那个傻丫头听见隔壁床声还一脸担忧要跑过去的呆傻!
“噗!”实在忍俊不禁,穆哧笑出声,如初雪融化的笑容顿时在这张倾城肆意的脸上宛若夜昙般惊艳绽放。
“下一站,似乎猜到你要到哪里了。”穆微微抬首,天空依然低低的压着云层,透着一股风雨欲来的压抑,装载天空的碧眸光华初放。
行李箱上的小轮带着不惹人注意的低调默默响起,追随主人寂寥的步伐一路前行。房间还是当初那个绿萝小屋,地毯还是当初那张令楼兰爱不释手恨不得在上面打滚的地毯。谢退老板娘,男人静静地坐在床尾,右脚有些调皮的轻轻踩踏地毯,“只是比普通地毯稍微软一些而已,有这么好玩儿吗?”眉间虽带着不解的柔软,但嘴角微微翘起的弧度却显然未被主人察觉,穆略一歪头,自己家中卧房的地毯比这厚了一倍不止,要是让楼兰看到还不得立即滚在地上不起来了?脑海里刹时浮现出一只肥肥的粉红色兔子在长绒地毯上来回滚动啃咬的画面,穆顿时哧笑出声,浓浓的期翼从那双美丽得惊人的狭长双眸中流出,好似动人的星光。
这一夜穆睡得并不十分安稳,似真似假的梦到自己高烧不退,那温柔起来恬静,暴躁起来抓狂的黑瞳女子一瞬间似乎变得让自己又陌生又无所适从,那宛若黑曜石的黑瞳如旋转地黑洞散发出蛊惑的东方神秘,仿佛灵魂也被吸了进去,却无恐惧,或许因为知道是这个人吧?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得伤害自己吧。
意识沉浮间,穆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那深情到绝望的语调却让自己感到窒息的痛楚,缓缓盖下的长睫掩藏疼痛,穆真实的感觉到了停留唇畔的温软气息,楼兰呐,你是不是只想要我?是不是只要我?别的可不可以?纵使答案已知,怎奈意识深处两张面孔的挣扎带着刺伤自己的激烈,违心的接受了她浅浅的亲吻,穆在泪水中醒来,伏在床沿凌乱的喘息,穆惊心的觉得,这个梦是如此真实,以至于让他怀疑是否真实发生过。
“楼兰……”静静伏在床沿的男人轻轻颤栗着绻起身子,发丝凌乱下的汗湿有着濒临破碎的孱弱,“很不安,我会找到你是不是?你一定会在终点等我是不是?楼兰,不要生气,不要生我的气,这一次我发誓,一定给你回复,好不好?”颤颤闭上的长睫有着湿润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