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悲伤神色,赫连云锦尽收眼底,他的眸子颤了颤,却佯作不知一般的,微微扬起了头望着名太后:“姨母,孩儿有一事想要求姨母应允。”
对上他晶亮的眸子,名太后略略一颤,忙别过头去抬手擦拭眼角的泪珠子,待眼睛微微干了,她才重新挂了笑容。
“什么事这样严重,你尽管说来便是。”
赫连云锦方才轻笑道:“孩儿觉得这两日身子好了许多,是以想要出去走走,还请姨母准许。”
名太后的笑容一滞,他的身子...
“现在天儿凉,转眼就要到冬季了,不如待来年开春天气暖和了...”
“姨母,孩儿只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赫连云锦笑着打断了她的话,笑容里,有一丝落寞缓缓的倾泻开,他咳了两声,手,紧紧的将思涵的牌位护在胸口,他道:“思涵的尸骨一直未寻见,孩儿想去坠落的悬崖下面瞧瞧,哪怕找不到,终归是能够了了孩儿的这一桩心事,否则...”
后面的话,被咳嗽全数的挡了回去,他趴在那里,剧烈的咳着,喉头那铺天盖地而来的难过,让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名太后忙伸手帮他拍着后背顺气,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落:“好孩子,别说了,我这就去给你倒杯水,你别说话。”
转身,就急急忙忙的去倒水。
赫连云锦仍是咳着,眼前的景象都开始模糊了起来,忽然的,只觉口中涌上了一股子血腥,落在了遮口的帕子上。
他顿了顿身子,望着名太后那厢倒了水过来,忙将帕子藏在了身后,接过了水来喝。
徐徐饮下一口,方才觉得口中的血腥气消退了不少,这才又道:“姨母,您就应允了孩儿吧。”
他,不想留遗憾。
名太后几乎是哽咽着应声,云锦藏在身后的帕子她没有瞧见,可是唇角的那一抹血迹她又岂会看不到,可是她不说,不是不想,而是不敢,生怕,生怕再触及了伤心之事。
她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眼泪,瞬间滑落。
过了几日,收拾妥当,便上了路。
天确实有些凉,北风啸而过,透着牛皮马车侵入车内,泛起一阵阵刺骨的冷,外头听得一阵阵狂风呼啸之声,车壁上听得见雪花扑打的声响,一下下扰的人心乱如麻。
此时,马车中,赫连云锦半卧着身子,躺在软榻上,从帘子的一角往外瞧着,寒风呼啸而起,随着行路渐远,越走,越是寒意袭来,马车经过之处,扬起了满地的尘土与落叶,寂寥无比。
思淼坐在马车的另一侧,此遭,是她特地向齐王求了的才能跟着出来,还写了书信给霍青云,将他们此行告知于他。
她十分的想见他,十分十分!
她的身侧放了一个药箱,里面满满的都是名太后吩咐太医准备的,临走前还再三的嘱咐思淼,要她路上好生的照顾着赫连云锦。
可是...
她望着赫连云锦越发消瘦的背影,不住的叹气,姐夫的身子,就是再仔细的调理,恐怕也...
赫连云锦正好转过头来看她,目光触及她带了怜悯的神色,他苦笑了一声,他何时都到了这样的地步,身边总得有个人照顾着,还有各式怜悯之色。
他叹了口气,轻轻悠悠的传入了思淼的耳中,她才自觉失了仪,忙收起了哀恸的神色,转而挂了笑脸。
“姐夫,你怎么样?要不要扶着你起来坐一会儿?”思淼的容貌与思涵有三分的相似,笑容比思涵更加的明快,每每一开口,那笑容便不自觉地爬上了眼底眉梢,让人看了十分的喜欢。
赫连云锦摇了摇头,没有让思淼过来搀扶,手支着软榻,一点一点的缓缓的起身,手臂用不上力气,最后干脆整个手肘都支撑住了地面,方才扶着窗子起身。
风直直的铺了过来,打在脸上,十分的凉,他却仍是十分的喜欢,因为他清楚,能够被风这样吹着的日子,恐怕也不多了。
“你给青云写信了?”望着外头荒凉的景象,他低低的开口,声音有些淡淡的。
提及霍青云,思淼的面儿上不觉一红,她低下头,略略点了点:“是呀,已经告诉他了,让他先别回齐国,在这边等着。”
正说着话,马车突然就停了下来,马车里的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霍青云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微臣恭迎殿下圣驾。”
袁思淼呆愣了片刻,似乎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决计是没有想到才刚刚提及,便真的听到了他的声音,那样像是做梦一般的感觉,让她一下子瞪圆了眼。
什么悲伤的情绪全都消失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急切。
她一把掀开了马车的帘子,日头倾泻而入,那厢抱拳而立的熟悉身影,让她几乎激动的不能自持。
她跳下了马车,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霍青云的跟前,“青云大哥...”
便是这一句,就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中:“青云大哥,我好想你。”
全然不顾女儿家的矜持。
霍青云的身子一滞,却见赫连云锦不知何时掀开了马车的帘子,朝着霍青云微微含笑,目光温和。
霍青云顿了一顿,一丝不自然的红晕爬上了脸颊,他的手举了举,最终还是抚上了袁思淼的后背。
“好了好了,那么多人看着呢!”
低低的言语了一句,越发的不自在了起来。
思淼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面颊一热,耳根子都跟着红了起来。
悻悻的收手,甚至都不知该放到哪里才好,只是扭捏着交叉在腰间。
霍青云轻咳了一声,又望了满脸通红的思淼一眼,这才上前了一步:“殿下一路劳顿,微臣已经在前面镇上安排了住处,请殿下移驾。”
赫连云锦缓缓的点了点头,目光微微眯起望向了前方,方才道:“还是没有找到涵儿的尸身吗?派了这么多人,青奕也一直在外寻找,怎么会找不到?”
最后一句,近乎自言自语的低喃,霍青云听了,面色一滞。
“微臣无能!”想了半晌,却只是这一句话,赫连云锦听了,微微的叹息,手抚在窗框儿,扬了扬眸子。
“还是找不到啊!”低低的一声呢喃,像是回音一般,一点点的倾泻开来,落入霍青云的耳中,他的头,一点一点的垂了下去。
*
而思涵那厢此时正被霍青奕纠缠的无可奈何。
下腹隆的越发明显,每走一步都是小心,霍青奕那厮紧张的只差用绳子将她捆在身边了。
无论她去哪里,他都要跟着,这也不许做,那也不许做,就连上茅厕...他也要跟着,思涵终于忍无可忍,大喊了一声:“霍青奕,你给我滚开,三米之内,不要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她觉得快要疯掉了,真后悔当初没有逃得掉,果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望着霍青奕不但没有远离,反而越发逼近的身影,她狂躁的敲了敲脑门儿,低低的咒骂了一句:“真要疯掉了。”
霍青奕却将脸凑了过来:“不是你说的吗,孩子出世的时候见到了谁就会像谁,我当然要寸步不离的守着你,否则若是孩子出世见到的不是我,那该如何?”
思涵直想仰天长啸,“我的孩子,为何要长得像你,再说了,还有好几个月才生产,你现在就这样的跟在我身边,哪里会有什么用?霍青奕,就当我求你了,不要天天在我眼前晃了好不好?”
“不好!”霍青奕一仰头,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你...”思涵无语,“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转身,进屋,大步的迈着步子,霍青奕立马就跟了上去:“诶你做什么?”
“睡觉!”思涵头也不回的走开,实在,实在是快要被他逼疯了。
霍青奕却站在原地嘿嘿的笑了两声,这样的日子,与她朝夕相对,与她偶尔斗嘴,还能日日得见她的笑靥,简直就像是做梦一般的,他多希望,这样的日子,就一直的持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