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巷口时没想真看见了那人,云意从袖里拿出钱袋伸手递给男子,眼神示意夏轩。
夏轩恭恭敬敬低头对男子行了礼:“对不住,公子,我拿了你的钱袋,这里面的钱我没有动,但我有错在先,甘愿赔罪。”
男子没应声,也没接云意手上的钱袋,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
“咳,这位公子,人家在道歉,你都没有反应的吗?”云意清了清嗓子,收回手把夏轩拉到她身后。
“道歉就一定要接受吗?”又是这种厌恶的语气,话里话外都是刺。
“不是,但……”云意想反驳。
“还有这钱袋,我说过,不要了。姑娘方才还口口声声说不是爱慕我,然又是找钱袋又是道歉的,难道是……欲擒故纵?”男子打断云意,话音玩味又讽刺。
怎么会有人用这么好听的声音说这么让人讨厌的话呢?不要便不要,还能给夏轩他们添几件衣裳呢!
但怎么说这人也是故意放水让夏轩拿到钱袋的,嘴上却不饶人,真是别扭!
想到这,云意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我不与你计较。”
身后的夏轩听得这人叫云意姑娘,抬眼又偷瞧一眼云意,心里竟有几分开心。
被男子看在眼里,只觉得眼前的少女更讨人厌了。
“在下实有一问。”
“不知姑娘以为,何为对,何为错?”他低头审视着云意,一字一顿道。
云意觉得这问题问得莫名其妙,皱眉回瞪他。
“譬如现下,他为生活所迫行了偷窃,这是错;得见眼前这群困顿饥寒的人,姑娘将于我无甚大用,于她们却可救命的钱袋讨了回来,这是对?”男子视线在夏轩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复又转到云意脸上。
在他看来这不过一件小事,偷便偷了,眼前这人却甚爱多管闲事。
云意这才明白,原来他以为他想做的好事被她搅和了,便是觉得她冷漠无情吧。
“公子说的没错,这的确我认为的对错。书云:富与贵,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君子爱财,亦取之有道,如果以偷盗的方式得到,他们也不会愿意去享受。”
男子冷笑:“姑娘可知,这世上并没有绝对的对与错,一个人生存都难你却要求他守你的孔孟之礼,看来你锦衣玉食,不食人间疾苦,竟是站在高处俯瞰这芸芸众生了。”
“我自是知道,世间复杂,不经历他人事,没权利评判他的人生,也没资格用孔孟之礼砸他们。”
“但是,这小小钱袋或许能解一时燃眉之急,日后呢?若是靠此为生,这群孩子的人生怎么办?乱世之中,活的不易的人太多,又能遇到几个你?若为了生存便不管不顾,又是什么后果。如果能以孔孟之礼让他们心存善念,保全自己,为什么不?“云意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姑娘觉得,如何用这番道理让他们保全自己?你又能教化保全多少人?”他觉得这女人简直太天真了,眼前尚不能解决,做这么多无用的事还去给这些人规划人生,真把自己当救世主了。
云意不在意他的嘲讽语气,她知道他不信她,但她有法子。
“你且看着吧!”她仰头目光灼灼地迎上去,笑容灿灿,让他有片刻失神。
“好,在下拭目以待。”他移开视线,转身离去。
待他走出好一段路。
“能保全多少人,尽力罢了。”云意似在说给自己听。
那人脚步没有丝毫停滞,神色却柔和了几分。
云意和夏轩回到破庙,刚好粥也熟了,妇人给云意盛了一碗,看着那碗茶水似的粥,她没有拒绝,毫不在意地和他们一起坐在地上闲聊起来。
交谈中云意了解到,她们原是西盛夏姓的大家族,族内有上百口人,却在熙和二十六年,夏家公子得罪了丞相之子。丞相权势滔天,寻了个罪名便将族内青壮年判了斩首,只剩了这些老弱妇孺。
得罪了丞相,没人敢收留她们,西京再没有容身之地,她们只能四处迁移,但丞相耳目众多,每个城几乎都有他的人,她们活不下去。听说边境之处没有人管,这才一路躲避到这。
玉溪镇虽发展得好,但是对外乡人还是排斥的,再加上她们都是老弱妇孺,没有一技之长,也没有店家要他们做工,只能在这个破庙将就过活,有时也会有好心人接济一下他们。
躺在庙里的老人是夏家老家主,夏轩是直系唯一的孙少爷,这些妇人都是旁系的夫人,她们的孩子也算是夏轩的堂兄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路到这里,她们路上也失去了不少人,到如今竟只剩下十多个。
说到这些的时候云意见夏轩一直低着头,想来他是极难过的吧,小小年纪遭逢家变,一下失去了父母,只剩下垂垂老矣的爷爷。现在还主动把这一大家的生存压力扛起来,难怪偷了银子也不给大人,原来他才是主心骨。
太阳有些烈了,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安置这一家子,竟忘了兰若还在酒楼等她。
云意起身观察了下这家人的组合,劳动力看起来只有这四个妇人和夏轩了。
夏轩见她起来也急急站起,好像怕她消失一般。
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云意开口对妇人们道:“四位夫人,可会厨艺?”
四人苦笑:“会倒是会,也仅是家常菜式,出不得彩。“
云意手一拍:“这便够了!成了!“
众人皆疑惑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