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让夏轩带路,在街上一家卖笔墨纸砚的铺子买回来一套文房四宝。
她略略思索,写下来三张食谱,都是以前和御膳房师傅捣蛋琢磨出来的,菜式新颖且美味,便是在南陵最大的酒楼也可当做招牌菜,更何况这小小玉溪镇。
这食谱应该可以解决这些妇人和夏轩的“做工”问题,但眼下这住的地方也必须换一个了,还有生病的老人……思及此她又动笔写了一封信。
把食谱和信写好折起,云意端正神色,对四位妇人道:“四位夫人,在下这里有两份家传食谱,可作你们接下来的生活来源,但因家中规定不可外传,你们可否答应我,无论如何,绝不授与他人?”
四人皆是一怔,随即很是郑重地点头:“公子大恩,本无颜面接受,我们便罢,孩子们还小,眼看就要活不下去了,今日厚着脸皮受了公子恩惠,又如何能忘恩负义?公子放心,我们四人若泄露一句,定天打雷劈,不得……”
见她们开始赌咒发誓,云意有些哭笑不得,连忙开口打断:“好了好了,我自然是信你们的,这食谱你们收好,待会看过要记在脑子里。届时去镇上酒楼做工时先做两遍试试,可以两人配合。”
“还有一件事你们千万记得,这两样菜初时可以每日限量供应,十日后便要去跟酒楼主事的谈条件,每份必须五五分成,一定要坚定立场!”云意又认真地交代了一些细枝末节,如若按此方法,单凭分成养活这一家人并不是难事。
四人虽有些不解,还是一一应了下来,怕只怕这酒楼不肯接受她们啊,到时更别提五五分成了。
这边安排妥当,云意把夏轩喊了过来,笑眯眯颠了颠那男子的钱袋:“小轩,有件事需要你帮我办,办成了那这袋钱就是你的。”
夏轩无语:“这本来也不是你的呀,怎的还能当奖励了?”
云意一本正经道:“小孩子不懂,这叫借花献佛。”
其实是因为她的钱都在兰若那,出来的急哪还会随身带钱袋,反正还也还过了,道歉也道了,那人不要那也算不得偷了。
她拿出刚刚写的信和最后一份食谱交给夏轩:“小轩,去酒楼把这封信给一个坐在二楼窗边的公子,青色的衣裳,长的眉清目秀的,然后带着她给你的东西回来。”
夏轩疑惑:“那你呢?”
“我自然是在这里等着你回来啦!”云意大咧咧地坐回地上,摆摆手让他快去。
“嗯!我很快回来!”夏轩眼睛亮了亮,很快便跑出了小巷。
云意无奈地叹一口气,她感觉出这孩子对她有依赖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与庙里众人简单的道别,将钱袋留给他们后云意就离开了,这回用轻功很快就到了酒楼。
云意到的时候,夏轩已经把信交给兰若了,正在楼外等兰若回信,也不知他用什么法子让店家放他进去的,倒是有几分聪明。
这头兰若接到自家公主的信也是一头雾水,公主让她去厨房按食谱做一道菜———糖醋排骨。
南苍比较常见的是糖醋肉,并没人做排骨,之前在宫里的时候公主改良了好几个版本,最终敲定的就是眼前这份食谱,她也尝过,的确比糖醋肉好吃许多。
跟在公主身边,兰若的厨艺也是不赖的,毕竟经常跟她在御膳房折腾。
兰若把食谱记下便去了厨房,按云意的要求做好,快做完的时候云意推门而入,身后跟了个红光满面的富态中年男子。
这人就是酒楼的掌柜,云意一回来就让之前的小二哥带她去找掌柜,要和他做一笔交易。
云意是相信兰若的手艺的,方一出锅,就招呼整个厨房的伙计和掌柜过来尝。
“这个味道,酸酸甜甜的,我从来没吃过……”
“比糖醋肉更有嚼劲,更入味了!”
“这一口……我们的糖醋肉哪里还能做招牌?二虎你去南苍没学精啊!”
“放屁!这我在南苍从来没见过!”
伙计们叽叽喳喳争论起来,厨房一下热闹了很多。
掌柜倒是镇静,看着是个慈眉善目的胖子,眼底还是带着生意人的精明,尝了一口并没出声,好像在思量什么。
当他的筷子再向排骨伸去时,云意合上折扇轻轻挡住:“掌柜的,这个交易您意下如何呀?”
掌柜也收回手,笑得眼角褶子都出来了:“好说好说,公子这菜绝对是我们店最大的招牌,不过……不知这交易是?”
云意盯着掌柜,扇子轻轻敲着手心:“好!明人不说暗话,我有几个远房亲戚在玉溪镇,暂时没找到合适的活计,还烦请掌柜的安排一下。”
掌柜满脸惊讶:“这样就行了?对工钱有要求吗?”
“与普通伙计一样就可以了,一共五人,四个厨娘,一个伙计……”云意摊开手,和掌柜比划着。
“五个?!”掌柜圆圆的脸上嘴巴一时合不上了,“这……”
“对!就是五个,你还得给我立个字据,这酒楼在一天,他们就一天是这里的伙计,不可辞退。”云意夹块排骨吃了起来,慢悠悠的语气却有不容拒绝的气势。
掌柜苦了一张脸:“公子,你说这两三个也罢了,一下五个,我这里要不了这么多人啊……”
云意也不看他,继续啃着排骨:“掌柜,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这食谱不管在哪个酒楼怎么也要卖个千两万两的,现在不过是让你给五个人找个活干,就是给他们付个几十年的月钱都是绰绰有余的,更何况他们还帮你干活……”
“再说了,我那亲戚也是有家族手艺的,说不得给你再添两个招牌菜式……”
掌柜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好吧,若你不愿与我做这个交易,那我只能去找别家试试了,听说镇上还有家酒楼跟这儿差不多,是叫福楼……”云意吐了骨头,轻飘飘道。
掌柜咬了咬牙,又堆起笑脸凑到云意跟前:“公子哪里的话,我自是愿意的,愿意的!保管给您的亲戚安排的妥妥当当!”
“好!掌柜果然是个明白人!”
云意心里舒一口气,接着笑呵呵地把字据内容一句句读给掌柜让他写下来签字画押。
写完字据掌柜连假笑都扯不出来了,除了不可辞退,竟然还要让伙计去上私塾,空余时间才过来跑堂,这到底是招了个伙计还是招了个祖宗啊。
掌柜的心在默默抽痛。
云意拿着字据细细地看,确认没问题后想起她们住的地方又是一阵头疼。
“掌柜的,你对玉溪镇比较熟悉,有没有可以住十人左右的小院?大约有个五六间,不要大宅子,简单一点的那种。”云意把希望放到掌柜身上,若找不到,只能给夏轩留个几十两让他自己买个小院了。
掌柜哪有心思帮云意找院子,正准备摇头,脑子里突然想起自家开酒楼前住的茅草小院,可不就是简单,能住十几个人的地儿嘛!
不过现在发达了搬到大宅子了,倒是把小院荒了,都是一个镇上的,也没人要买,真能处理了也是美事一桩。
于是朝云意点点头:“我家以前住的院子倒是符合公子的要求,要是不嫌简陋……”
话还没说完云意就打断了他:“可以,地契在吗?开个价吧。”
掌柜面上掩饰不住的喜意,连忙吩咐伙计去对面宅子里取地契。
最后以三十两的价格成交,云意收了地契和字据,十分满意地离开,掌柜卖了废院,心里也很舒坦。
坐回窗边后看到夏轩还在楼下等着,有些焦急地走来走去,这孩子,现在急着回去,待会回去看到她不在应该会生气吧。
云意让兰若拿了些银两装到格子里,又将地契和字据整齐地叠好放在下面,交代她去把盒子送给夏轩,一句话也没留,但愿他能明白她的心意,也记住她的话。
夏轩拿了盒子匆匆忙忙往巷子里赶,他心里有些不安,一路上脚步越发快了。
回到庙里时果然不见那个身影,明明方才还跟他说等他回来!
心里有股怒气,她骗他!还说要让他自己挣银子给爷爷治病!让他还钱袋让他道歉,都是在骗他!
低头看着被自己一路护得好好的木盒,也是骗他的吧,夏轩把它狠狠摔在地上。
盒子被砸开,东西散落一地。妇人和小孩也被响声惊到,全部围了上来。
明晃晃的银两四散,夏轩心头一跳,视线又落在两张薄薄的纸上,叠的方方正正的。
他弯下腰拾起一张纸,打开———地契。心头一震,脑子里嗡嗡的响。
再拾起另外一张,打开———字据。永不辞退、以私塾时间为主,捏着纸的手有些微微发颤,夏轩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了整张字据。
抬手抹了一把脸,竟摸到一手湿润。把这两张纸轻轻折好收到怀里,夏轩在盒子里四处翻找,没有信了,只言片语也没留给他。
呆呆地把盒子抱在怀里,眼前出现了一个钱袋,是他的二伯母。
“易公子走的时候留下的,说是你帮她忙的工钱。”
夏轩伸手接过来,是她“借花献佛”的那个。
他觉得很难过,有人对他这样好,他却连她是谁,住哪里都不知道。
他又觉得很高兴,有人对他这样好,不管他是谁,也不管他是乞丐还是富家公子。
拉开钱袋扫了一眼,看到了一张小纸片,好像是从纸上随手撕下来的一个小角,上面写着:贫而乐道,富而知礼。
夏轩小心的拿起小纸片,这是她写的,他看过她写字,娟秀中带着洒脱。
刚放到怀里,又怕丢了,急急拿出来,抚平了放到木盒中,慎重地盖上收好。
我会来找你的。夏轩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