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建国的记忆里,白茹是个神秘又异常稳健的女人。
将稳健这个词,用在白茹身上,若是旁人听了,必然会不着痕迹地笑笑,以为马建国是在打趣呢。
这个面容娇俏,眼眸清澈,又带着一丝可爱俏皮的女孩,是很难与这种词汇联系到一起的。
若不是和她一道,发生过一些让他终身难忘的经历,就算马建国他自己,似乎也只能用,譬如“乖巧”、“温柔”之类的字眼去形容她。
可如果对一个人的评价,仅仅是通过外表,那说明下结论的人要么就是个孩子,要么,就是与被评论的人之间,并没有过多交集罢了。
懂得回忆的人,是不会如此妄言的。
也许多年之后,存在于记忆中的某个人,会在时间的打磨中,导致他的面目被不经意间忘却。
即使去努力回想,可始终都觉得那人,仿佛离自己很近很近,却又蒙着一层面纱,再也记不得了。能记得起来的,更多的都是他做过的事或说过的话。而到了那时,评判某个人时,唯一的依仗,反而是他独特的人格魅力。
上面这段话,是多年之后马建国对他的孙子马六甲说的。
当时的马六甲,由于年纪还小,或许并不完全懂,但他也并未期望马六甲能明白多少。因为当他和白茹刚刚见面时,那时的马建国,又能想得清楚多少呢?
……
地宫里的火红毒蛾,似是还没有结束用餐,队伍不敢随意暴露。这四周除了野兽的低吼外,也仅能听得到战士们努力压低的呼吸声了。望着石缝外的一切,马建国似乎觉得这一切都不是很真实,他甚至觉得他自己是否真实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或者说,他还是那个他么,和白茹以往的种种,都在他的脑海中流转良久。
马建国轻轻叹了一口气,也许他的一切期翼,都在白茹死去之后,全部化为了泡影。望着眼前的蛾子,马建国似乎就是一个带着面具的小丑,已经不知道,真正的笑容,是什么样子了。
没错,白茹就是他的妻子,也是多年之后,马六甲的奶奶。对于马六甲,此时正身处于石缝中的马建国,当然是没有概念的。
而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当初,和白茹初见的,那一刻去了……
当白茹对他说,不要向后看,跟着她跑得时候,马建国其实并没有完全听得进去,耳畔的清脆枪声和战友们的凄厉惨叫,都让他无法升起丢下他们,拔腿就跑的念头。
可白茹的眼神异常坚定,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又似乎是马建国神情恍惚,竟是被白茹一把拉起,朝远处跑了起来。
等马建国被拉着跑了数百米后,他才反映了过来,赶忙问白茹,“白茹,咱们就这么跑了,可是,他们怎么办?”
白茹再次拉紧马建国的手,“马守城,你知不知道这群人,是来做什么的?”
马建国愕然摇头,他的确不知道,也许他的班长也不知道,听白茹讲起,他立刻竖起了耳朵,虽然刚刚见面不久,他们也算不上有什么了解。可从白茹的表现与和她年纪完全不符的淡然果断来看,她似乎并不是一个喜欢临阵脱逃的人,他心里隐隐升起一种感觉:白茹如此做定是有原因的,而且是完全正确的。
见马建国摇头,白茹也很疑惑,她以为马建国一行应该是知道一些讯息的,否则不能刻意来抓捕这群老外,但马建国的眼神清澈,显然没有骗她。
白茹一边拉着马建国跑,就开始说了下去。
“马守城,我虽然不知道你们的情报涵盖有多少完整讯息,但你们看起来并不清楚他们的来路。”白茹眉头微皱,似是想她自己应该如何说起,但没过多一会,她就又张开了嘴。“这群外国人里面,其实只有五个军人,其余的都是研究员。”马建国听到后,偏头看了白茹一眼,虽然他们早有猜测,可当他真真切切地听到白茹的话后,他不禁疑惑更胜。
“这支队伍,,找一种叫做‘火信子’的恐怖飞蛾。”
马建国听后,更是摸不着头脑。古墓?飞蛾?马建国的脑海中,从没有过这些东西的概念,他是一名侦察兵,他除了擅长刺探情报、冲锋杀敌外,对考古领域完全是空白的。
又跑了一会,见马建国哑然不语,白茹接着说“这种飞蛾很恐怖,它们刚刚孵出来时,身体是绿色的,有些类似于玉石。”
似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些不妥,白茹解释说“我并不是说它们的颜色很像玉石,是它们的品级划分,有些像玉石。比如和田玉、普通散玉,它们都是玉石,但品相不同,价值也会有着天壤之别。”
马建国点点头,虽然他不懂玉石,但是这个道理他还是清楚的,他小时候曾听过街上的先生讲‘完璧归赵’的故事。
白茹说道:“这种蛾子也是这样子的,它们虽然出生时都是绿色,身上的颜色深浅,也代表着体内的毒性大小。毒性越强,它们身上的颜色越璀璨,据说,有些品级很高的‘火信子’,是那种翠绿翠绿的颜色,像是能滴出水来的感觉。”
马建国努力去理解白茹的话,可他转念一想,凭着作为侦察兵的本能,又觉得白茹的形容有些不妥。
“白茹,你说它们叫‘火信子’,可这些蛾子分明是绿色的,这不奇怪吗?如果让我给它们起个名字,我也许会称它们‘绿信子’之类的……”说罢,马建国木着脸,看看白茹。
白茹使劲紧了紧自己的小手,朝马建国咬了咬牙,“人家不是还没有说完么,是你自己妄下评论!”
说着,白茹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她却欲言又止,面色明显地白了百,软玉般的手掌冒出细汗。
马建国诧异地望向她“白茹,怎么了,你不舒服?”
白茹摇摇头,“我没事,只是,你不是这个研究这方面的人,我不知道你听了能不能接受得了。”
马建国先是有些诧异,随即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没关系,我是侦察兵,什么场面没见过。”说着。马建国微微一笑,努力露出一个他自认为还比较温暖的表情来。
见他如此表情,女孩子轻叹了口气,又望了望马建国的眼睛,她竟是有些失神。
白茹其实并不是一个健谈的人,甚至可以说,她是一个有些冷漠的人,或许是那该死的身世,让她注定成为一种,会和这片世界擦肩而过的另类存在。
但她着实好久,没和人痛痛快快地说过几句话了。
在这大兴安岭中,几乎徘徊了一年左右。
时间,或许会打磨一个人,但也同样会改变一个人。
虽然她表面上似乎成熟冷静,可她毕竟也只是一个和马建国年龄相仿的女孩子。若不是洋人们被发现行踪,马建国等人把她拦截下,其实她也不知道,以后的命运将是怎么样的。难道要跟着那群洋人出境?虽然那些洋人很尊重她,可这种被半请半胁地拉进队伍,帮着他们去找几乎绝迹的飞蛾,白茹的内心,又怎么会真正愿意呢。
若是撕破脸皮,她也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和其余成员间的交流,她完全靠着队伍里面,一个懂点中文的半吊子翻译,但这样的交流方式既让她反感,又让她无助。
而侦察连小分队的阻击,真真切切地让她看到了希望。谁不想和自己的同胞在一起呢?她又怎么不想,能够肆无忌惮地说着汉语,并被身边的人回以同样的声音呢?
这种归属感,是金钱、尊敬或者其他的任何东西,完全给予不了的。她也不由衷地,对身边的马建国,感到分外亲切,如自己的亲人一样。
特别的时间,特别的经历,特别的情感,她又,遇到了身边,这一位特别的人。
也许是机缘巧合,或者说是上天注定。身边的这个叫做‘马守城’的大男孩,不经意间在她心中种下了一颗特别的种子,这一生,都会在她心底,烙上一道无法磨灭的印记……
见白茹久久不语,马建国轻轻叫了她一声,她才从心里的柔软中,不着痕迹地仰起头。对上马建国的眸子,她的眼神竟有些慌乱,但她很快脱出情绪,别过头,再次开口。
“咳。”白茹轻轻咳了一下,“其实那群蛾子,并不是一直都是这个颜色的,它们需要……”白茹顿了一顿,像是打定了主意。
“它们需要吸血,吸血后,它们都会变成红色,那种火红火红的颜色。若是成群结队,从远处飞过来,就像是天空被火焰烧红了一般。并且,它们不同于普通蛾子,在火信子的嘴里,长者很长的口器,宛如蛇的信子一般,所以得了这个名字。”白茹不紧不慢地对马建国娓娓道来,此时他才差不多明白,这伙人究竟找的是个什么东西。
“可是。”马建国顿了顿,“白茹,你又是做什么的呢,难道你也是考古专家?”说着,马建国哑然失笑,白茹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少年学者的样子。
白茹苦笑,“你,真的想知道?”
感受着白茹略微有些颤抖的手掌,马建国有点迟疑,但他想起了班长说过的话,“信任,永远建立在相互了解的前提下!”
随即,马建国微微点头,他是个单纯的人,他想到了白茹孤身一人和那群洋鬼子在一起,若是换成他,定然会日夜煎熬。
他只是希望可以给这个女孩多一点安全感,在他作为一名侦察连战士的概念中,“信任”二字,显然是最大的安全感。
看了看马建国那不含丝毫杂念的眼睛,白茹的嘴角浮出一摸很甜的笑容,随即,她微微张开嘴唇。
“马守城,你可知道,何为,铁手金蝉?”
说着,白茹俏皮眨眨眼睛,显得分外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