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城南的延康街是公认的贵人之街,一是因为这条街上住的人非富即贵,二是因为这条街上的宅子一般都是陛下亲赐给那些加官进爵的人,就算是你有钱你也买不到。
定远王府算是一个例外,这个宅子在朱雀大街以东,位于更靠近北衙的永定街,倒是周围大大小小的宅子什么都有,还真颇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姜季阳从自家后院墙头探出头来,有些惶恐地朝下望了望,这翻墙走院的事情她不常做,多少有点生疏。可是家里实在看得紧,她又想去定远王府看看潇潇,只好出此下策。
她小心翼翼地跨过墙头,往下一跳,与大地来了一个亲密接触,她捂着自己的腰,有些怨念地望了一眼自家墙头。
忽地巷子中有声音响起,她连忙躲到巷子中堆叠的杂物之后去了,紧接着巷子中唯一的小门被打开,两个人抬着一个大草席出来,草席子里好像还裹着什么。
她选的地方是自家宅子与安康侯府夹着的小巷,平日里一般无人,安康侯府在这里开了一道偏门,或许是为了便利后厨之人进出。
“真晦气,大清早地遇上这种事。”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道。
那人肯定道,“可不是嘛,夫人昨天不过就训斥了她两句,今天就挂在树上吊死了,舌头伸的老长了,也不知道吓唬谁呢。”
姜季阳撇撇嘴,心里也道了声晦气,安康侯夫人治府有方,为人刚烈,对待家里的小厮侍女们也都是非打即骂,难免会有一两个受不住的选择自尽,恰巧被她遇上了。她现在只想这两个人赶紧拖着尸体走,她好去定远王府看望潇潇。
“快别说了,趁现在人少,把人拖到城外乱葬岗里埋了算了。”
“哎,小心……”
两人中的一人伸手要去关门,抬着的草席一下重心不稳,裹着尸体滚到了地上,又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直接将里面裹着的尸体暴露出来,正好在姜季阳眼前。
姜季阳只看了一眼,此女面色青黑,舌头伸着,眼珠还瞪着,直将她恶心的一呕,连忙捂住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来。
“你怎么办事的,还不快把人卷上!”那人训斥道,连忙让另一人将尸体重新卷上。
姜季阳往杂物里缩了缩,幸好那人只卷了尸体没有乱看,那两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她长舒了一口气,又有些惋惜,那名死去的女子她曾见过的,是傅连玉的贴身侍女,名叫冬儿,同为女子,却是命运罔顾。
待再也听不到那两人的声音,她从杂物中爬出,抖了抖身子,正式踏上去往定远王府的路途。
还没走两步,忽地听头顶传来一阵口哨声,她抬头望去,只见一名女子坐在安康侯府的墙头,女子一身的棕红色短打,腰带上系了一大堆的东西,有香囊,有玉佩,还有一些瓶瓶罐罐的,背后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袱,手中拿着一个匕首不住地把玩。
她从墙头上一跃而下,一张清秀的小脸蹙着眉,开口道,“我记得你,你叫姜什么季阳对吧。”
姜季阳观她跃下的身姿行云流水,想来也是有些武功底子的,不自觉地戒备起来,“你是谁?”
“哦,那你肯定是要去定远王府的,刚好帮我带句话给陈煌,这样我就不用自己跑一趟了。”冉冉开始在腰间翻找起来,找出一块透明的石头来抛给她,“你给他看这个他就知道我是谁了,然后你跟他说,京都城里来了个我的老熟人,现下我要出城避一避,等回来了再去找他。哦还有,让他最近多防着点,别让府里死了人。”
姜季阳一下接住石头,有些奇怪地放在手里看了看,还想再问两句,一抬头来,眼前的女子瞬间没了踪迹。
姜季阳皱了皱眉,将石头收入袖袋中,向着定远王府的方向走去。
陈煌今日起了一个大早,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听潇潇和盛穆两个人讲着闲话,叽叽喳喳地有些吵,但是却很让他有一种家的感觉。孟川时不时地会插两句话,和美人讲话即使是再无趣的话题都能让他提起兴趣来,唯有林岳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我前两天出门去买菜,听说了一件传闻,特别可怕,说是庭院正中央中种树的,那些个树都成了精,半夜吃人哎,尤其爱吃女子,第二天起来,都在树上吊死了。”
盛穆瞪着眼睛说道,声音故意放轻,营造出一股恐怖的氛围来,谁知坐在桌上的个个都不怕,关注点也都是千奇百怪的。
“那树是不是嫌弃那些女子貌丑,半夜里看不过去就自己上手了?”
孟川对于女子的关注点永远在漂亮和更漂亮上,盛穆嘁了他一声又看向潇潇,潇潇当时正在嚼包子,好容易咽下去说了一句。
“陈煌师兄府上后庭中央就有一棵古柳,穆大力你可以上演一出倒拔古柳树。”
陈煌很快接了话,“可别瞎闹,今日我要去鸿胪寺任职,回来不想看见府上有任何大的变化。”
得,压根和她讲的故事没沾一点边了,盛穆抱着最后一点希望看向林岳,林岳咕噜噜喝完最后一口粥,抬头回看向她。
“这府中人怎么做事的,现在买菜还要你亲自去?我等下就和莲嫂谈谈话。”
盛穆一下泄了气,双手握成拳,不甘心地喊道,“故事的重点在这里嘛,听说现在都死了好几户人家的侍女了,我们不应该调查一下嘛!”
此话一出,众人都看向这个名义上的一家之主陈煌,陈煌抹抹嘴,拿过郎姜递来的官帽,戴在自己的头上,“都看我做什么,我现在是鸿胪寺少卿,讲礼节的,不信那些神神鬼鬼的,你们也别出门去给我招黑,有什么冤情的去京都府讲给京都尹听,实在不行就去南北两衙借点兵,保护好自己就行,别瞎闹。”
陈煌说着就走出了前厅,盛穆在他身后小声嘀咕,“反正你都那么黑了,也不怕更黑了。”
陈煌刚走出府,还没上马车,就见有人顺着墙一路像贼一样走来,东张西望地生怕被人发现了一样,陈煌深觉奇怪,眯着眼睛看清了那人,忽地高声喊道,“小姜公子早啊,这大清早的你在干嘛呢?”
姜季阳果不其然被吓的跳了起来,连忙跑过来做出噤声的手势,“我偷跑出来的,可别让人看见了,潇潇在府上吗?”
陈煌笑着点点头,“她在前厅用早膳,你要是快些进去,还能混一口热乎的包子吃,潇潇的手艺真是没得说。”
姜季阳哈哈一笑,转身就要进府,忽地想起什么,从袖袋中拿出块石头,递给陈煌,“刚刚在路上碰到一个清秀的姑娘,她让我把这个给你,说是因为熟人来了京都,她要出去避避,还说,要你最近防着点,别让府上死了人。”
陈煌瞧了瞧自己手上的石头,石体晶莹剔透,透眼望去,好似加了一层紫色的滤镜,这恐怕就是能勘破他和孟川真实身份的静心石。
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冉冉,又结合今天早上盛穆讲的鬼故事,忽地明白了这死人皆是人祸,他抿了抿唇,“放心,我府上一水儿的小厮,没有侍女。”
出了永定街,往南走过朱雀大街,一直到朱雀门再向西走,就能看见鸿胪寺的门匾,紧邻着的就是鸿胪驿馆,住的是各方来使,自然也包括那群西凉人。
陈煌弹着自己的帽子下了车,他还是第一次进入这传说中的古代官僚体系,颇有些新鲜,门口等着一个人,和他穿着一样的绯色官袍,却是过分瘦了,衣服有些大地罩在身上。
那人见陈煌从马车上下来,脸上洋溢着笑容,“想必您就是定远王府公子陈煌陈公子了吧,哦不应该叫陈大人了,下官是鸿胪寺少卿叶绵绵,大人快跟我进来。”
陈煌心想这什么年代,居然还起叠字名,这“小绵羊”的起名风格也太不符合这个朝代了吧,他微咳了一声后说道,“我也是鸿胪寺少卿,算起来咱俩平级,不用大人大人地喊了吧?”
叶绵绵哎了一声,身子躬的都能让陈煌当拐杖用了,他一边陪着陈煌上楼梯,一边凑近说道,“大人可能还不知道吧,鸿胪寺卿昨日已和陛下告老还乡,您就直接晋升了,所以您现在才是我们鸿胪寺的老大。”
他说着还竖起一个大拇指,陈煌眉头一跳,带着些疑惑说道,“论起来你资历显然在我之上,既然咱们平级,晋升的怎么不是你?”
“大人此言差矣,下官是一步一步由小吏做上来的,没什么背景,比不上大人家里实力雄厚,光是往那边一坐,什么西凉人南疆人就不敢造次,鸿胪寺需要一个能镇的住的人,这可是非您莫属啊!”
得,这是把他当门口的两只镇宅兽来看了。
叶绵绵带着陈煌进院,跨进一间有木制长桌的房间,介绍道,“一般正式会谈会在这个屋子里,主要是宽敞,大。”
陈煌四下看了看,发现房间里的地砖有意砌成高低不平的,长桌一面高一面低,叶绵绵含笑道,“高的一边是主坐,低的一边是客坐。”
陈煌明白过来,这是无形之中造成高压低迫的感觉,更能造成人心理上的紧迫感。
叶绵绵很快又领着他穿过房间,跨过一座短桥,后面是一个呈包围形的小院,他指着正对的房间对陈煌说道,“主屋现在是大人您的,侧屋都是您的下属们,也包括我,大人您可以去认认,不过他们现在都比较忙,因为明天是和西凉使臣的新一轮谈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