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城相依,造就了常州府城无双的格局。微风吹拂江岸的水蓼,立着高高桅杆的小船在夜里孤独的泊着。一片喧嚣声打破夜的寂,丝竹之乐从泠月轩(常州秦楼楚馆之最)传来。江边水雾升腾,朦胧月色下,灯火迷离。昏黄的灯光下,一小只的身影若隐若现地靠近泠月轩后门。她谨慎地向四周张望,而后轻叩院门。
“红蓼小姐,快请进”开门者是个侍女,名唤音音,她边请女子进去,又忙关上门。
红蓼问道:“你家小姐身子如何?”顺手将手中的药包递给她。
“小姐请您上楼详叙”。女子遂匆匆穿过后院,径直上了楼。倚靠古朴的栏杆,微风徐徐,院中海棠正艳,在明月下含情脉脉,飘来飘去,她仿佛陷入了这幅画。她原本缺少神采的眼眸,此刻也传情动人。
“红蓼久等啦,实在抱歉,”一位佳人映入月色,碧玉钗朴素地横在发髻之中,美目盼兮,笑颜如花绽,“外面天凉,你且随我进屋吧”。
她是步非烟,泠月轩中的清倌,家道中落的千金小姐,性子坚韧,精通诗赋琴艺,长袖善舞,天下独绝。
红蓼进到正厅,走进正对楼下大厅的窗户,侧过身来,靠在框边,环顾楼下的大厅。
“非烟,你们这儿还是一如既往地人多。看这些豪绅出手阔绰,我卖十副药也不过几十文。真是豪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红蓼抿抿嘴。
她顺手递过一盏茶,笑道:“这些人怎能跟你比,你是医圣在世,一心治病救人”。
“别捧我,我恐高。你找我什么事呀?”红蓼问道。
“近来,每到夜间,总难以入眠且大汗,不知道是不是那药的原因?”
红蓼仔细看了她的面色,“来,我先给你看下脉”。
其脉细数,且两颧潮红,想来是气郁化火,肾阴不足所致。药是按照师父的方子配制,应不会出错,但此药长期服用确实有损脏腑。
她愣住片刻,“虽无大碍,但最好先停药。毕竟我的医术..............”瞬间脸上泛起红晕,“死人尚可,活人只能凑合凑合。”
非烟看其一脸的窘相,轻笑道:“没事,当初我苦求于你,你才肯给我这药。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怪你的。既往不恋,当下不杂,未来不迎,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
她垂目望向楼下,男来女往,清脆的吟笑声,红粉绿娟,轻歌曼舞,香雾缭绕。心中酸楚,眼睛闪着光。
红蓼紧锁眉心,很心疼她。无形之中,两人骨子里的倔强,让两个天差地别的人,成为了知己好友。
“这泠月轩不仅有美人相伴,重点是大家可以尽兴的饮酒作诗,比山长讲的那些先闲圣经有趣得多!”此人是位青衣白袍男子,浓发上束着玄色丝带,白袍上点缀着玉竹刺绣,其腰戴蓝绫穗绦,系着一块羊脂白玉。
身边之人,衣着相似,五官轮廓分明,他的眼睛在眉毛下炯炯发光,如荆棘从中的一堆火。虽然他脸上皆是不情愿,但仍让人感到亲切温暖。
“你就找借口吧!咱们先说好,是你非拉上我,说什么要我保护你。这事要被你爹知道了,可不许连累我。”他的语气很坚定。
“还有,不能让我爹知道了。”他微蹙额头,如果自己老爹知道,那还不气死。
“好好......。”
步非烟认出两人,淡淡道来:“温旭真是个放浪形骸的公子哥,自己贪玩就罢了,还非拉着人江宇。”
她看着裴红蓼那柔情似水的眼眸,轻叹口气,“没想到像你这样心地纯良的姑娘,竟然喜欢温旭这厮。”
红蓼没听清她的话,随意点了点头“嗯”。
“温公子,你可是许久未露脸了。”一蓝色云锦男子迎上前,满面笑容。
温旭面上一笑,略显尴尬,“杜兄,都怪那山长,整日敦促我等诵读先贤名篇,实在兴致索然!”他当然不会承认,是受他爹的管束,这太丢人了。
“你乃刺史之子,未来有的是锦绣前程,今日不用理会这些俗事,咱们快进去吧!”杜公子盛情相邀两人。
一群与温、江二人衣着相似者,浩浩汤汤地走进大厅。
为首者沐星河,常州首富之子,恃才傲物,为人跋扈,好与温旭争胜,时而又蠢萌可爱。
“温旭,”他故意拖长声音,“前些日子听闻,令尊大人疾言厉色地教育了你一番,你不在家好好闭门思过,还敢出来。就不怕再被骂得狗血淋头,又哭得梨花带雨般。”说罢。
众人捧腹大笑,本就喧扰的泠月轩,沸腾了起来。他轻摇折扇,满脸得意。
温旭受其言语激怒,“你.....”伸手欲揍他,江宇侧过身挡在他身前,冲他摇摇头,温大人禁止他与人斗殴,如今还是在青楼惹事,若被温大人知晓,他必会遭重罚,沐星河正是在故意激怒他。
江宇神色从容,“大家是同窗,何必针锋相对,弄得彼此难堪。既然遇上了,大家相安无事便罢,否则..........。”一边的拳头,逐步握紧,颇有挑衅的气势。
沐星河的傲气弱了几分,他没想到江宇也在这儿,常州府衙最近是有多闲?他竟然跟着温旭来这。沐星河见识过江宇拳头的分量,拒捕的歹人,大多这辈子,睁眼闭眼都只能瞧见天花板。
“罢了,本公子今日是来对酒吟诗的,无暇与尔等争执。”他将衣袖往身后一甩,神气地携众人往里去。
众人不察之际,身后一人对着温旭飞起一脚,江宇闻及异声,未回头细查,转身横踢。
那人被踢翻在地,只叫出一声“啊!”便昏睡过去,不省人事。
周围一片愕然,楼上的红蓼和步非烟大惊,可又看不清,晕厥那人的具体情形。
沐星河俯身查看,“曹彬!曹彬!你醒醒啊!”紧蹙额头,那人不见醒,又探了探鼻息。
曹彬是他的小跟班,也是他颇为信赖之人,曹彬出生市井,父亲是位镖师,所以他习得些拳脚功夫。
他厉声喝道:“江宇,他如何得罪你了,你要下此毒手?他现在鼻息微弱,若有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二人!”他满脸胀红,额头的青筋暴起。
江宇一脸茫然,自己只用了三分力,他的体型高硕,而且常年习武,不至于如此啊?
“他想要从背后偷袭温旭,我才一脚将他踢飞,我用的力度不至于踢伤他,你们是不是又在耍什么花样。”江宇目光灼灼,他太清楚沐星河的为人,他耍无赖的事不是一两次。
温旭原本也有些担心,听了江宇的话,恢复从容淡定,双手交叉环抱于前。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白了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又想故技重施?收起你们的小伎俩吧。”
沐星河双目瞪得如铜铃一般,他极力让自己平息。
“其一,如何证明,曹彬曾偷袭于你,何人目睹?”他的目光转向江宇,“其二,他现在情况危急,我如何能让他装出此状?”他手指向曹彬,其面色苍白,大汗淋漓,恐有濒死之状。
顷刻间,人言籍籍,温旭顿时没了气势。有人提出应赶紧送去就医,不然就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