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蓼不喜欢出风头,尤其此时此地。如今人命关天,众人却争吵不休,地上那人怕要断气了,因此她也顾不得许多。没等非烟缓过神,她一路小跑挤进人群。
“借过一下。”跌跌撞撞地挤到中间,拦住要抬动曹彬的人。
“你们别动他!把他放下,让他平躺着。”她的语气强硬。
她走的太急使得脚下不稳,一个不小心,身子前倾,同江宇撞了个满怀。他顺手将她扶住,红蓼怔怔地看着他,两人正好四目相对。他的英俊硬朗,眉眼无双,她面如红霞,不娇不艳,出尘脱俗。她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着,只觉脸上火烧一样。沐星河一脸疑惑:“你谁呀?”
红蓼这才回过神,转过身,愣愣地回道:“大夫,你们别弄他了,他会被你们弄死的。”
众人半信半疑地将曹彬放在原地,不再碰他。其口唇青紫,她伸手去搭脉,只觉脉细弱且手足发冷。
温旭认出了她:“是你!”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动之余,又有些疑惑,她怎么会在这儿?
她仔细查看曹彬的伤势,完全没有搭理他。
她肌肤胜雪,朱唇皓齿,双目灵动,像是闪着光,一身素衣白裳,腰间系着一把笛子,看不出是石头还是骨头做的。江宇怪道:“你认识?”可一回想,温旭常来这些地方,认识这儿的姑娘也不奇怪,可她看着又不太像这里的姑娘。
温旭正回道:“她是........。”
被红蓼打断:“温九日,你过来搭把手。”
江宇“噗”地一声笑道:“温九日?”一旁的沐星河也忍不住憋笑,温旭只觉脸上潮热,想说又难以开口。
红蓼掏出针袋,和一瓶药,又让人端一碗酒,移一盏灯来,曹彬躺在温旭怀中,她喂给其一粒药丸,正准备施针。
“你行不行呀?就没听说过,花楼的姑娘还能治病的!你可别瞎搞,出了事,可是要负责任的。”沐星河一本正经地喝道,他与曹彬相交多年,虽然坏事干得多,好事干得少,但他真的不希望曹彬出事。
“他要是出事了,你们两个一起去蹲大牢吧!”把折扇在温、江两人面前挥来挥去。
她冷静地回道:“放心,虽然我的医术不精,但也从未让活人变死人,但你的朋友再不施救,就直接变尸体了!”
沐星河愕然噤声。
众人挤作一团,红蓼头上的汗珠接连成串,直往下掉。江宇看她举针时,有些犹豫,在几个穴位上摇摆不定。当她正要下针,“等一下,你,你确定?”江宇紧张地问。她点了点头。
随后,曹彬的眼皮颤动,费力地睁开眼,终于恢复了意识,但尚不能开口说话,红蓼让他别动。
对沐星河言道:“这位公子的病症是旧疾,常年心血淤阻,刚才的外力使病情突然加重,所以他才会如此,现下你先让人去抓一副血府逐瘀汤,无增减,好让他撑过今夜。小女子医术浅薄,明日请尽快送他去城东,白云渡旁的桐庐堂,找方大夫为他医治。”官府综合考量诸多因素,做出规定,大型医馆,大夫可以夜间接诊,小医馆,大夫夜间不可接诊。
沐星河一改傲慢,礼道:“多谢姑娘相助,我马上去办。”他没想到,泠月轩的姑娘,还有这般聪慧善良之辈。
他转念想到江宇踢了曹彬一脚,又觉忿忿不平,冲江宇两人吼道:“这事儿,咱没完!”
江宇两人理亏,有苦难言。
步非烟慢慢走近,扬起嘴角,轻柔地道:“沐公子,我想你有所误会,我确实看到,曹彬偷袭温公子,至于为何?”她看着沐星河闪烁的眼神,心中已然明了。
“对了,她也瞧见了。”她看向红蓼。
在嘈杂的环境中,红蓼觉得十分不自在,只是浅浅地点了点头。江宇见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盖在双目上,只觉似曾相识。
沐星河此时如鲠在喉,难受不已,只好作罢,拂袖而去。
温旭松了口气,向红蓼道:“你怎么在这儿呀?刚才的事,谢了啊!”
眼珠一转,戏谑的挑了挑眉:“大晚上的,你个姑娘家不好好待在家里,来这儿干什么坏事呀?”
红蓼无言以对,感到脸上灼热,羞红的脸在灯光下雾蒙蒙的。
“我......,我给人看病,病看完了,我先走了!”说完,与非烟对视一眼,便落荒而逃,一路上撞到不少桌椅。
温旭被非烟的美貌吸引,目光凝固在她身上:“美人不是母胎生,应是桃花树长成,早就听闻非烟姑娘貌美,可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是出尘绝艳,令人一见难忘,还听说姑娘舞步卓绝。”神色中透着些许遗憾。
江宇看温旭入迷的样子,颇为无奈,他又暴露了本性,见了美人便走不动路。
非烟听过太多甜言蜜语,但这番话,确实新鲜:“那下次表演,还请温公子捧场。”作揖行礼后,转身离去。她不知,温旭见了美人,漂亮话如出一辙。
她看温旭的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孤寂,像是很深的哀怨,忧伤。温旭眼中的干净纯粹,是她无法奢求的。
温旭向杜公子拜别:“今日已没了酒兴,改日再约吧,我们先行告辞。”
一旁驻足的杜公子,强笑揖道:“无妨,无妨,改日再约。”心里却在说,你好歹是想起我来了。
月夜冷清,寒鸦立于树梢,马车缓缓行驶,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响,路过半山亭时,江宇忍不住问:“那姑娘是谁呀?”
温旭漫不经心的回道:“哪个姑娘呀?非烟吗?”其实他知道江宇问的是红蓼,但就想逗逗他。
江宇脱口而出:“不是,是那个救人的姑娘。”
温旭嬉笑道:“我知道你问的是她,开个玩笑嘛!她叫红蓼,是上一任刺史聂大人的徒弟。”
“那个断案如神,清正廉明的聂昭明,聂大人?”江宇激动地追问,他一直仰慕聂昭明,只可惜,他进府衙时,聂昭明已经转任越州。
“对呀!你没在府衙见过她吗?”
江宇摇摇头:“没见过。”
温旭略显惊讶,揣测道:“聂大人转任越州安抚使后,让她和仵作一同负责验尸。你进府衙才一年,她又不出外勤,你是有可能没见过她。有一次,我误入办案现场,看见她竟然将一个死人的心肺取了出来,还将其切割开,放在手上仔细翻看。”说到这,他感觉胃里翻涌,直恶心。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看起来就是温顺的弱女子嘛!拿上柳叶刀,就像变了个人。”温旭无法理解红蓼的行为,他印象中的女子应当善针织女红,端庄贤淑,或精于琴棋书画,长袖善舞,总之他眼里,红蓼就不是个姑娘。
江宇对她,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像是藏在心底尚未发掘的一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