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初子初出茅庐,在那一番话中就朝廷,皇帝多有冒犯。什么叫边军无法威胁中央皇权?虽说事实就是这样,但你不能这样赤裸裸的说出来,说出来就是大不敬。不过魏垣现在是顾不上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了。
魏垣从刚开始的考察才学变成听着大道意犹未尽,道:“朝廷怎么做才能尽快恢复对地方的行政之权,使洛阳成为真正的天下之都。”
关于这方面的问题章初子早就准备好了,回答如流:“昔日国都邺城,各地方道、州、县各级对朝廷无不俯首听命。上对下之调遣派任,下对上之征收委任,尽皆如臂使指。然自敬授之变后,邺都惨遭荼毒,新都尚未建成之际,地方野心、实力一派人物纷纷抬头,明里暗里对抗中央。”
魏垣频频点头,道:“正是如此,朕要听你的解决之策。”
章初子道:“兵法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何也?微臣以为不外乎一个钱字,朝廷对地方官府亦然,只需掌控地方财富税收,他们做事没有了财力作为支撑,吾皇还担心他们不听调令吗?陛下可专设一官职转运地方税收,此职位油水丰厚,职人委以大家士族。这些大家族获得厚利,自然拥护陛下。”
“有理!”
魏垣抚掌赞叹:“好啊,妙!绝!朕以后真是把你冷落了,朕都不舍得放你走了。小红子,叫外面两个人进来。”
“是~”
彭元东、秦力伦两人踩着小碎步进来,行礼:“吾皇万岁!”
“长安陶瑞恕的事情卢、薛和你们说了,你两人知晓自己的新任命了吧,彭元东关中道经略使,秦力伦关中道经略副使。”
彭元东一脸正气,道:“臣肝脑涂地,不负陛下所托!”
秦力伦则是一脸的喜色,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校尉能捞到这么大的官。道:“臣不负陛下所托。”
魏垣点点头,道:“秦力伦你过去辅佐彭元东把关中给朕收拾好了,朕再有重赏!”
魏垣略略思索,道:“初子,朕原打算叫你跟着一起过去的,现在这样,你还是去做关中道监察御史,朕再破例,职同中书门下,入政事堂,有专折上奏之权。照你刚才所说的方略先去关中试行,半年之内,朕要见成效!”
章初子心情激动,这就直接拜相了,一个时辰前还是一文不值的小吏,一个时辰后已是朝廷大员,封疆大吏!章初子重重地磕头,道:“微臣谢主隆恩!微臣万死难报万一!”
魏垣一是想要历练他,也是想看看他的办法是否能够让大魏起死回生,至于权力,宰相空明,那是不会吝啬的。
章、彭、秦三人退出来,屋外卢方仁、薛萧、倪然都在外边等候,他们都听见了皇帝在里面的旨意。
倪然实权转交了李正清,还挂着一个空头的首席执笔,首相。他先行向三人拱手作揖,道:“三位大好前途啊。恭喜恭喜,初子,你是大魏最年轻的宰相了,恭喜啊。见面要称呼章相了。”
章初子心里头高兴,喜悦溢到了嘴边,合不拢的道:“倪相谬赞了,见过倪相、薛相,卢大人。”
彭元东不苟言笑的倒下一盆冷水,道:“国家艰危何喜之有?要有也是我等臣子披肝沥胆,尽忠国事而已。”
卢方仁道:“彭兄好气魄!不知彭兄打算何时启程?”
“越早越好,两位大人觉得如何?”
秦力伦喜形于色,拿捏的腔调道:“都可以吧,你做主嘛……”
章初子收敛了不少,道:“彭兄做主。”
大臣之中隐隐的分成了两个大阵营,一个是以倪然为首的邺都逃难而来的旧系官员,另一个是以李正清为首的洛阳超拔官员。而超拔官员中又分成两个小团体,一是李正清的原洛阳府官署体系,二是薛萧、卢方仁、这一类在逃难路上的从龙护驾之臣。
倪然的旧党不得圣心明显是斗不过李正清的李党。而新鲜出炉的宰相章初子则变成了旧党和李党抗衡的重要一员。如果可以将其拉入自家阵营,旧党好歹也算是在东都站住了脚。而倪然自信可以拉进来,因为他也是邺都逃难来的,籍贯还是邺都的京畿地区。还有一个秦力伦,投机的小人而已,能坐上这样的高位完全是运气使然,拉拉还是可以的
当天晚上倪然等旧党官员在东都郊外的胡家庄园中宴请章初子、秦力伦。章初子本是不愿意来的。薛萧府上也来人邀约,刚刚拒绝了,倪然这边又有人来请,拒绝了两回,第三回那人道,你不要我请,一会倪相亲自过来请。章初子政治经验不足,太过稚嫩,拗不过就稀里糊涂的答应了。
胡家庄园占地面积很大,四面起着高高的白墙,庄内灯火点起驱散黑夜。门前挂着两个大灯笼,灯笼皮上各自写着大大的“胡”字。一个年轻人正在门前等候,见到章初子下来马车,上前鞠躬作揖,道:“在下胡海景,见过章相。”
章初子连忙还礼,道:“不敢不敢。”
胡海景彬彬有礼道:“章相不必谦虚,倪相他们都在等您呢,请随我来。”
进到里间正厅,地上铺着红绸地毯,周边灯火亮若白昼,秀气的侍女丫鬟站在一旁伺候。当间是一张圆桌,已坐上了不少人。倪然坐在最上首,左手边的位置空着,右手边坐着一个头发黑白相间的中年人。
桌上的众人见到章初子进来,纷纷起身,练习好的一般,齐声道:“下官见过章相爷。”
章初子受宠若惊,连连道:“诸位大人请坐请坐……”
倪然在上位招手道:“初子是自家人不用客气,过来,坐过来。”
倪然拉着章初子坐到他的左手边,这是除了他自己之外桌上最尊贵的位置了。倪然道:“今日听闻初子擢升进入政事堂,我们高兴啊,特意为你摆下这喜宴。同来庆贺,沾沾你的喜气。”
章初子想要站起来客气两句,倪然拉住他道:“都是自家人,坐着说话,大家都坐着,今晚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章初子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昨夜还和许多小官吏一样寄居在洛阳的寺庙中,今晚却此富丽堂皇的庄园中灯红酒绿。他悄悄地拳头握紧,用指甲在掌心掐出四道深深地印记,用疼痛来证明这不是在做梦。
章初子虽缺少经验,但是他不傻,多少知道一些大臣中间蝇营狗苟的事。道:“多谢各位的美意,在下不日将赴关中上任,京中的事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倪然一摆手道:“初子说的哪里话,同朝为官相互帮助而已,我听闻初子还住在洛阳寺?这可是不行,堂堂宰辅怎能住的这般简陋。”
他扭脸去问右手边的那个中年人,道:“枫长,你庄上可还有空房间,不如叫初子住在庄上。”
那中年人道:“这当然好,章相能在寒舍下榻是我胡家莫大的荣幸啊,后辈小子们也可以说咱家庄园同时住过两位国之宰辅,哈哈哈……”
中年人站起来向章初子拱手道:“自我介绍一下,鄙人胡枫长,见过章相爷。”
章初子起身还礼.
倪然道:“初子,多亏了枫长老弟啊,若不是他提供住处,我们可都要在大街上喝西北风了,啊……哈哈哈……”
一位官员站起来行礼,道:“在下忝居大理寺卿陈升白,见过章相爷。枫长可是礼部尚书哇,正巧的是他出身洛阳,所以还在这里为咱们备下了一处容身之所。”
章初子暗暗吃惊,道:“原来是三司推事,三司之一的大理寺陈大人,和礼部胡大人,在下失敬失敬。”
陈升白自嘲道:“呵,什么三司,还不如洛阳的一个牢头!”
章初子安慰道:“大人莫要妄自菲薄。”
陈升白道:“今日三司推事你本可齐见,御史台御史大夫今日有事抽不开身,刑部尚书许承可被李正清夺了官,觉得没有脸面,不肯不过来。”
胡枫长道:“今日不谈那些扫兴的事,只为庆贺章相高升!来,举酒!”
刚一杯辣酒下肚,身边的侍女又来将酒杯满上。众人一起凑上来,一会这个自我介绍一下,一会那个又来敬酒一杯,桌上的都是当初邺城部堂级别的高官。章初子不喝也不行,不多会就被灌的头晕晕的了。
倪然套近乎道:“我听说初子也是邺城人?正可巧了,我也是地道的邺城人士,可惜哇,多美的家乡啊,被熵蛮子一把大火烧了……”
两句话拉起老乡,又是两杯酒下肚了,倪然腆起老脸道:“初子哇,你我都是宰辅,还是邺城老乡,你要是不嫌弃,就把我当成老哥哥!我叫你一声贤弟!”
章初子喝多了不晓得他是脑袋发热还是发抽,答应了下来,一口一个老哥哥的叫着。
倪然却清醒的很,像是不经意间一样,问道:“贤弟今日你与陛下对答,可知晓了我等出路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