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做饭不需要耳朵。
凌曦熟练地做好饭菜,用超高分贝的“平常音量”叫赵义云等人来吃饭。
赵义云从李月瑶房间走出来,揉着自己微微肿起的额头,嘟嘟囔囔地说道:
“虽然我知道会很大声,但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大声……吓得我都从椅子上摔下来了……”
凌曦只是自顾自地大声说着:
“吃完这次的药瑶儿应该也好的差不多了,今晚拆绷带的时候让严芹清看看伤口的状态,再决定继不继续外敷吧。”
凌曦刨了两口饭,突然抬头对赵义云说:“对了老赵,吃完你出门去散散步吧,今天我来喂瑶儿就行了。”
赵义云被吓得一抖,大声回道:“没事儿!我来就行了!”
凌曦摆摆手:“玩去吧,你也有几天没锻炼了吧,吃完饭出门锻炼一下都可以的。”
赵义云摇了摇头,“完全没听到啊……这是什么奇葩丧尸啊……”
凌曦三两口刨完饭便端起熬的药和饭菜进了李月瑶的房间。
而赵义云则有些狐疑,不知道凌曦一定要把自己赶出去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有些好奇,赵义云便佯装离开,实则潜伏在窗外打算偷听二人的对话。
凌曦心里也清楚现在自己说话声音极大,耳朵不断的耳鸣也极大地干扰了凌曦对周围环境的感知能力,便在进入房间后用水沾湿了手,在桌上写下:赵出门叫我。
李月瑶自然是心领神会,两人一边闲谈,一边等待着赵义云的离去。
在听到关门声响起之后,两人静待了几分钟,李月瑶便点了点头暗示凌曦可以谈正事了。
凌曦放下碗筷,尽量压低声音对李月瑶说道:“凭借你的阅历,能想到有什么东西的温度能远超铁的熔点呢?”
李月瑶示意凌曦靠近,贴在他耳朵边说道:“从古至今,我只知道我族的火焰能瞬间将铁制物品汽化,却从未见到过任何火焰的温度能达到这种程度的。”
凌曦有些为难:“可凭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能够支撑你的变身以及长达数分钟的火焰喷吐吗?”
李月瑶点了点头,微微笑道:“当然!我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虽然还不是全盛状态,但相信这点问题还是不在话下的。”
凌曦摸了摸李月瑶的头:“我可不希望我们的瑶儿逞强啊,我还是可以再找其他方法的。”
李月瑶脸色微红,却还是顽固地说道:“放心啦,能为凌曦哥哥做一点事情我真的很开心,毕竟凌曦哥哥为了我的伤甚至暂时搁置了自己最重要的事情嘛。”
蓝色光球适时地出现,在二人身边环绕着。
李月瑶又抬眼看向房顶,脸上狰狞的疤痕在夕阳下十分醒目:“而且现在的我已经远不如以前一样对凌曦哥哥有用了……所以想尽量……”
凌曦蹲在李月瑶床前,认真地说道:“瑶儿于我并不是一个工具,而是亲人一般的存在。你也不要把自己想得那么不堪,瑶儿在我心目中永远是最可爱的。”
李月瑶翻身过去不再看凌曦,脸上却泛起西下夕阳一般的红,似乎想把自己藏进夕阳与它一起溜走一般。
可脸上的笑容却灿烂得如正午的烈日,让可怖的伤疤也变得柔和起来。
但灿烂的夕阳之下,一个长长的影子正在缓缓离开这里。
赵义云本就对凌曦急着赶他出去一事生疑。
可从自己离开房间之后两人却再也没说过话,却让赵义云更加疑惑,便悄悄藏在窗外打算看看他们到底在干啥。
可没想到,这消息竟是如此令赵义云震惊,竟一时不能明白变身二字其中的含义。
一边缓缓在这乡间的小路上前进,赵义云一边运转起末世以来几乎没动过的脑子。
我与瑶瑶已经认识一年有余,从瑶瑶的性格来说,她绝不像是一个可怖的异兽;
可她的能力却又是如此诡异,又为瑶瑶是异兽的假设提供了证据。
赵义云使劲拍了拍脑袋,自言自语道:“好好想想,瑶瑶怎么可能是那恶魔般的异兽呢……一定是我哪里搞错了……”
赵义云试图从他与李月瑶相处的回忆之中找到支撑李月瑶只是一个普通人类的有效依据,可却逐渐发现自己的记忆……
竟然充满了漏洞。
赵义云清楚地记得他与李月瑶相遇的那一天,他因为羞愧,所以对此事印象十分深刻。
二人的相遇毫无破绽,甚至真实得可怕。
可再往后的记忆,却似乎出现了断片。
因为赵义云分明记得,他搬去那间宁静的乡间小屋,是有原因的。
“是为什么呢?我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赵义云急得抓耳挠腮,却仍然想不出来。
可他却突然冷静了下来。
因为他想起了一件事,一件差点让二人丢了性命的事。
二人还在聚居地的时候,曾有人垂涎于李月瑶的美貌,将二人抓了起来。
赵义云完全没有办法安然无恙地逃离,本已经心灰意冷,完全失去抵抗的想法之时,李月瑶能力爆发,让被蛊惑的人将二人放走。
也就是这件事,让赵义云决定离开聚居地并找到那间乡间小屋的。
可赵义云印象十分深刻,他初到小屋之时,心里满是绝望,甚至是颓然地躺在床上,等待死亡的降临。
可突然有一天,赵义云忘记了悲伤,忘记了颓废,开始乐观地生活。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真正觉得李月瑶是陪在自己身边的。
光是想到这里,赵义云便已泪流满面。
悲伤愤怒自怨自艾种种负面情绪潮水一般淹没了赵义云,竟让他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用力地抓着心脏的位置,赵义云痛得半跪了下来。
那是心痛的感觉。“原来悲伤到极致,心真的会痛啊……”
赵义云猛然一惊,这心痛的感觉,这悲伤的情绪,这熟悉的话语,仿佛是很早以前便体验过一般,竟让赵义云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这钻心刺骨的疼痛终于让回忆冲破枷锁,让赵义云想起那个让他曾经最亲近的名字:赵如雨。
他终于想起来了,这残酷的末日之中哪有此等好事。
被压制的灰暗回忆汹涌地袭来,将赵义云瞬间击垮。
被垂涎的美色是真的,心灰意冷是真的,出逃也是真的。
可故事中的人是假的,结局是假的,美好也是假的。
他有一个妹妹。亲生妹妹。
她最爱甜甜的叫他哥哥;
最爱数落他丢三落四;
最爱缠着他撒娇;
最爱当一个嚣张跋扈的小公主。
她是幸运的,从小便得到父母哥哥无微不至的照顾;
她却也是不幸的,一点点失去了自己所珍视的所有东西,最终是自己的生命。
赵义云跪倒在逐渐被黑夜笼罩的小路上,不自觉地呢喃着那个名字。
回忆此时终于淹没了他。
被垂涎者,是赵如雨。
两兄妹在聚居地无依无靠,赵如雨的美貌让赵义云整天提心吊胆。
本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却终究没能逃出去,被一帮暴徒绑架。
赵义云拼命打倒看守,几乎丧命,一路上赵义云不断祈祷,可当他到达的时候,仍然为时已晚。
赵如雨被捆住双手拴在角落,无力地蜷缩在肮脏的地面,双目无神而空洞地盯着前方。
当赵如雨灰色与红色交杂的视野捕捉到一个人影之时,下意识的反应竟是惊慌地退到角落,并手忙脚乱地遮住隐私部位。
待模糊不清的视野终于将赵义云辨认出来之后,赵如雨积攒的愤恨、悲伤、绝望终于得到释放,随着滚烫而纯净的泪水落向脏乱的地面。
兄妹二人相拥而泣,赵如雨迸出的哭声迅速被她压制住,变成低声的啜泣。
赵义云将衣服脱下披在妹妹肩头,压抑着心里的悲痛与愤怒,平静地说:
“走吧,小雨,我们离开这里,我带你去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我们再也不用跟这些……可恶的渣滓败类周旋……好吗?”
赵如雨擦净嘴角,试图给赵义云一个灿烂的笑脸,却带着说不出的凄惨:“小雨……一直都很任性,甚至是蛮横……可哥哥,爸爸,妈妈,都好爱我,什么事都让着我,由着我。可那么美好的时光……竟然一瞬间就……消散了,我怎么努力,都抓不住它……”
赵如雨盯着他的眼睛:“哥哥,小雨……是不是很没用啊……不仅一直给哥哥添麻烦,还引起了他们的注意,让哥哥整天提心吊胆的……”
赵义云开始哽咽:“哪有……小雨……小雨是我最心爱的人,怎么会没用呢……”
赵如雨的瞳孔涣散,又凝聚起来,看向赵义云的眼睛:“要是……要是我长得一点都不好看……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被他们盯上啊……”
赵义云抱住脆弱的她:“小雨这么漂亮,这么可爱,完全不是你的错……是他们,他们太嫉妒了……”
赵如雨像没听见似的,不管不顾地继续说着:“哥哥这一段时间一定很辛苦吧……要是没有了小雨……一定会在现在这个时代生活的好好的……”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又似乎打起精神来:“哥哥以后一定要……一定要……一个人好好地活下去……这就是娇蛮的小雨……最后一个请求了……好……吗……”
怀中柔弱绵软的身躯逐渐将重心完全倚靠在赵义云的身上。
他静止了呼吸,试图从贴近胸腔的微弱心跳判断她是否只是睡着了。
可是,他焦急狂躁的心跳干扰了他的判断。
他将怀中的娇躯轻轻推开,试图让她独自立着,她却再次无力地瘫倒在赵义云的怀里。
他将她背起,悄悄逃离了这个令他作呕的地方。
赵义云来到一片小溪边,夏夜的河水凉得恰到好处,两岸高耸的野草将二人的严严实实地挡住。
赵义云将她的身体轻放在河边,为睡着的她披上又一件衣服。
在寻找到足够燃料之后,赵义云用水壶将河水一点点烧热,仔细而轻柔地为她清理身上的每一处污渍。
每每看到一处伤痕,赵义云都会不自觉地掉泪,似乎是怪罪自己对她的保护不当。
就这样,二人在河边待了整个晚上,太阳开始升起,赵义云的清理工作也总算到了尾声。
可是,她那嘴角的一处血迹却怎么也清理不掉。
每次擦干,似乎总会有新的血迹流出来。
赵义云有些慌张,试图轻轻撬开她的银牙检查是不是哪里受了伤,可却发现这竟然十分费力。
赵义云意识到了什么,却不愿相信一般。
手不经意间轻轻触碰到她的肌肤,却冷得如同夏夜的溪水一般。
赵义云无声地哭嚎着,小溪清澈的水流似乎变大了些,轻轻触碰着她的指尖;
那初升太阳的温暖光芒洒在二人身上,小溪上,波光粼粼;
微风轻拂过半米高的野草,让它们齐齐弯了腰。
一派和平安宁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