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若站在店门前发着呆。她能感受到里面有剑修的气息,也知道里面有好剑,但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该怎么进去。
这可不能怪她过于谨慎,要知道,这世间有很多隐士高人都是有自己的习惯的,冒然闯进他们的居所,很可能就是犯了大忌。
段若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被人逼到绝境的情形。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那片乱坟岗内,她本来只想在这歇脚片刻,没想到从墓穴中冲出来一个老头,不要命地向她扑来。
段若慌忙之中拔剑格挡,刚一接触便感觉虎口剧痛,连剑都要拿不稳了,便知自己绝对不是此人的对手,赶快向着外面逃去。当她逃到乱坟岗外,此人竟然停止追击,如鬼魅一般飘回原处。
惊魂未定的段若这才明白,刚才天色太黑,她未曾注意到岗前有一木牌。木牌旁挂着几个早已干瘪的人头,上面血淋淋地写着几个大字:入内者死。
从那以后,段若每到一处地方,就会仔细观察一番,四处询问这里有无禁忌,能否入内。其实段若这样做并不是出于害怕,而是觉得别人定下了规矩,自己初到此处就应客随主变,要是真冒犯了人家,自己无奈之下还得痛揍别人一番,她觉得不仅别人面子上过不去,自己也并不感到光彩。
也就是说,段若做这些考虑,都是以自己最终会取胜作为前提的,也不知这位女侠是哪来的自信。
段若的担心不无道理,除了这家店,这条街上的商铺全都门户大开,尽管没有什么顾客,但起码也摆出了一副营业的模样,唯独这家店,大门紧锁,门匾上只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张”字。结合从里面传出的丝丝剑意,女子判断这必然是一个性情古怪,隐居此地的高人,对待这种人必须得谨慎行事,一步也不能出错。
女子再次仔细检查了一番周围,确实没有禁止入内的牌子。
她也不是一个矜持寡断的人,既然决定拜访,那就大步流星,上前敲门,开口道:“在下段若,想要拜访前辈,还请前辈赏脸。”
老张头手里的烟枪一抖,忍着没有出声。
你不知道自己进来吗?
段若又敲了敲门,她能确定里面有人,却不知为何此人不应声。
女子拉了拉两个门栓,稍稍用力,却发现无法拉开。她感到有些惊奇,难不成这是前辈的考验?
贺新凉站在旁边偷看了好一会儿,没敢出声。
少女今天穿着浅绿色的衣裳,头上带着个青色的发箍,手上还敷着草药,缠着绷带。可能是昨日未曾休息,此刻她双眼微微发红,惹人怜爱。
她早上不顾父母的劝阻,执意来自家铺子帮工,眼瞅着快到正午时分,少女想着齐是非应该快醒了,于是从店里出来,往齐家的方向走去。
一出门就撞见了昨日那个英姿飒爽却又杀人如麻的黑衣女子,贺新凉虽不至于害怕,但也没有大胆到主动上前打招呼。
她侧身一旁,有些好奇段若站在张爷爷的店门前是想干什么。要知道,村里的人说这家店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简单地说,就是基本不开门,很可能现在店里一个人都没有。
看着黑衣女子用力向外拉着门栓,半天也没有把门打开,少女有些担心这位大侠一怒之下把门都给弄坏了。她鼓起勇气走了过去,说道:“这位姐姐,这门是向里面推的。”
段若如遭雷殛,那这外面放两个门栓是干什么的?不是故意难为人吗?
女子咳嗽了两声,伸手推开门,转过头来笑眯眯看着贺新凉,这小丫头长得这么可人,怎么说的话这么讨厌呢?她笑道:“小姑娘,谢谢你啊。”
贺新凉看着段若朝她笑了,感觉这名大侠也并不是她所想像的那般冷若冰霜,心里升起两份亲近之意,也冲着段若笑了一下。
秋波流转,巧笑倩兮,大概说的就是现在这幅光景了。
张老头看着两人,尽管有些头疼,但还是勉强开口道:“两个小丫头要什么,自己随便看看。”
贺新凉才发现,原来张爷爷是真的待在店里,不禁对黑衣女子又多增了一分敬意。
段若四处看了看,心里有些失望。店里除了一些农具,就只剩几把给孩子玩耍的小木剑,她正欲开口提问,却听见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
“新凉,段若姐,你们怎么都在这?”少年的声音清亮。
段若回头,发现少年正站在门边,惊喜地看着她。
贺新凉立马冲了过去,在少年身上东摸摸西看看,发现他伤势问题不大后才放下心来,突然惊觉他人都揶揄地看着自己,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段若等到贺新凉红着脸退到角落,才笑着道:“看来你身体确实不错,才过了一天就能活蹦乱跳了。”
齐是非窃喜,看来自己是过了拜师的第一关。
张老头看着正主来了,俯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封书信和一本破旧泛黄的老书,搁在桌子上,冲着少年道:“这是黄先生留给你的,自己来取。”
齐是非听着张老头不耐烦的口气,他知道这人的古怪脾气,也没多想,走上前拿起信就读了起来。
上面就一行字:“是非,镇上的物件我已差人去取,你安心准备山神祭祀。”
少年傻眼了,这是怎么回事,要是先生早就差人去取,又为何不早点通知自己,害他在生死间走了一遭?还是说先生走的匆忙,没这个时间,因此写了封信让这老头转交,结果张老头却迟迟未送来?
看着齐是非怀疑的眼神,张老头狠狠地用烟枪敲了两下桌面,道:“这可是你黄先生交给我的时候说的,让我两日之后再给你。”
齐是非摸了摸头,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贺新凉从角落偷偷站起,蹑手蹑脚地凑到少年身边,想要看看信上写了些什么。
少年把信一折,揣进怀中,不给她看。
真小气,少女嘟着嘴,心里气道。在旁人看来,知书达理的贺新凉竟然想偷看别人的信,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张老头只觉得这三人在眼前晃着心烦,对少年道:“跟我进来。”然后转身走进里屋。
三人跟着进屋,却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一处不小的庭院。虽说是庭院,这里可没有贺家那种水榭长廊,只有几个练功用的木桩,墙边还靠着一个塞满兵器的武器架。
段若一走进庭院,就被躺在地上的那把黑剑吸引了目光。这把剑看着平淡无奇,甚至还有点老气,但女子知道在场的所有兵器中,除了自己这把琼玖,没有一把比得上这黑剑。
“过来”张老头一招手,这把剑竟然径直飞到他手中。
少年看得眼都直了。好你个臭老头,竟然还有这手绝活,藏着掖着,看来自己当初揪你胡须的时候下手还是太轻了。
张老头一看少年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无奈道:“有什么事下次再说。”
贺新凉感到有些吃惊,她并没有觉得这一手有多么厉害,只是对这个在她心里只会抽着烟斗骂人的老人,有了些许改观。
就算张老头已经六十岁了,可面对着少女钦佩的目光也还是有点得意。想着可能是最后一次握这把剑了,自己怎么也得小露一手,让这群后生见识一分自己当年的风采。
他随手一扔,剑首向下,剑柄向上,黑剑竟然稳稳地立在了地上。
听到少女的惊呼,老张头更为得意,右手一抬,猛地喝道:“起。”
黑剑应声倒地,就像是仆人双膝跪地,还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张老头脸上顿时挂不住了,厉声喝道:“你给我起来。”
黑剑在地上砰砰砰砰,磕的更厉害了。
老头顺着黑剑磕头的方向看去,发现了那个一脸无辜的幕后黑手,急道:“你个臭丫头,赶快把你那把臭屁剑收起来。”
不知何时起,段若腰间的琼玖脱鞘而出,悬在半空中,正是黑剑所朝方向。
贺新凉有些痴痴地望着这把剑,琼玖在半空中闪烁着红光,煞是好看。
老张头看着黑剑卑躬屈膝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大声骂道:“滚!”
黑剑这次倒是听话,在地上翻了几个跟斗,径直撞进少年怀里。
齐是非心里有些犹豫,但瞧着黑剑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伸手握住它。总感觉这和自己想像的那种剑不大一样。
段若收回琼玖,感觉到它在剑鞘中发出轻鸣,虽然她也知道,这种行为有点幼稚,但还是跟着爱剑一起高兴起来。她笑道:“你别瞧不起这把剑,与那边几排凡物相比,它怎么也能算是一件灵器。”
“好剑有灵,根据其品阶不同,从低到高大致可以分为庶人剑,君子剑,诸侯剑和天子剑四品,我这把琼玖就是君子剑,而你这把小黑应该就是庶人剑了。”段若随口就给黑剑把名字取了。
少年看着手上的小黑,想了半天,还是轻声问道:“庶人剑见了君子剑,都会这样下跪吗?”
小黑感觉自己很没面子。
段若忍笑道:“一般来说不会。我听说很多剑见到那几柄天子剑都会俯首,但还是第一次见小黑这种情况,可能它比较特别。”
琼玖一震,似乎对女子的说法不太满意,段若赶紧补充道:“君子剑不跪。”
君子剑碰到天子剑,可能会受损,会破裂,但从不俯首下跪。
少年心生向往,自己也想要一把君子剑。
贺新凉摸了摸自己的发箍,不知道赖在这发箍里不走的大青鸟,遇到那所谓的天子剑会怎么样,它要是也没骨气,那自己可就得跟着跪下了。
大青鸟不屑一顾,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