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最后一句话,他无力地跌坐在地。
我眼睁睁地看着御龙值把受伤的先生带走,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时无力,连保护她都做不到。
先生一直说先帝蠢,哪里蠢了?现在不是料得很准么——马车上,我亲眼看见先生把箭矢插进自己的胸口。
四。
有一点先帝还是猜错了。
先生从未想过用伤做什么筹码,她是想要自杀。
骊山上说先帝“该娶亲了”以及后来马车上让我从此跟着萧璟,都不是突发奇想,而是托孤。
我不明白先生为何会想要自杀,一如我不知道有关于宁子萱的一切,都只是个局。
这是一个弥天大谎,骗过了所有人,包括先生,我还有宁子萱。
那日夜里先帝喝醉了酒,冷月的余晖照入书阁,印出三道寂寞的影子。
“阿香,阿香……”先帝趴在桌子上,似乎在呓语,“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连欺骗我一下都不肯?”
“什么封宁子萱为太子妃,都只是一个幌子啊!宁家世代忠烈,宁尚书更是赌上嫡女的姓命只为找出潜伏在宸国的南蛮奸细,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奸细,会是你。”
“那个时候,只要你说不是你杀的,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会带你远走高飞,可,你为什么要承认?你知不知道,一但你承认了,就是我也保不了你了啊……”
不是的,不是的,那个人不是先生杀的!
我在心中拼命的呐喊,想起先生那种极尽悲凉的眼神,我第一次产生如此强烈的诉说的愿望——错了!一切都错了!他们之间不该是这样!
于是我现身,说出了三年间的第一句话:“宁子萱不是先生杀的!你想想啊,以先生的智谋,在宫中悄无声息杀个人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哪里会闹得人尽皆知?分明是有人刻意陷害先生!”
深埋心底的一席话终于得以重见天日,然而我的慷慨激昂,换来的只是先帝一句“你是谁?”
我苦笑,运去。
我是看故事的人,故事的苦、乐、喜、悲、嗔、怨、痴皆与我无甚干系。可至十六年前初见先生,那无尽黑暗中一丝微弱的光,那胸腔里一次轻轻的悸动之后,我便成了局中人。
十六年前,那个充满血与黑暗的雪夜。
我试图逃离那个地狱,不料半途本人抓住,惹了满身伤,被押送回笼子的时候,我在天字一号的铁笼里看了尚且年幼的先生。
她穿一身破破烂烂的麻衫,满身脏污,跪在地上用手捧起一把混着泥土与鲜血的猪糠,毫不犹豫地送进嘴里。
兴许是感受到有人靠近,她抬头,嘴边还沾着“食物”,展眉轻笑。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样的笑,仿佛从未见过世间险恶的美好,眉眼弯弯,是闪烁的星辰,也是黑暗中照亮一切的光。
那一刻,我觉得生活得最低贱的吓人还要不堪的缪清先生是如此干净美好。
此后我便跟着先生,无关乎情爱,只是不想那耀眼的笑,从她脸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