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上马车的时候,全身都带着一股寒气。
清隽的脸颊被冻的通红,嘴唇却有些苍白,还喘着粗气,似乎是急着赶回来。
“属下参见王爷,让王爷久等了。”
见他要跪,魏晏朝他摆了摆手,“许久不见,你这礼数倒是周全了。不必多礼,先坐下说话吧。”
初时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笑着抱了抱拳,举止倒也不见外。
“王爷召属下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魏晏给他倒了一杯茶,“不急,前面的路可都通了?”
初时一边接过茶盏,一边点了点头,“一路可直通城门,不过路上还会留有些许残雪,会有些颠簸。”
“那倒是无妨,出门在外,哪有那平坦的路好走?倒是劳累你了,一直带人清路。”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王爷就不必跟属下客气了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个说的真切,一个受用的无奈,只是最后都默契的笑了出来。
他们两人是同窗,也是好友。初时入王府之时也是受情势所迫,如今依旧能留在王府倒是自愿的。
只不过这三年过去,他这性子倒是文绉绉的,而且知礼收敛了许多。
“找你来是想问你一个人,本王不知此人姓名,不过京畿里的人应该称之为伣子先生。”
“伣子先生?王爷是想听他的戏?”
“戏?此人是个戏子?”
听到这个答案,魏晏几乎能确定这个伣子先生和墨影听到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初时对这位伣子先生似乎极为认可和推崇,赞赏的说道:“不止,伣子先生堪称名伶。进京也就一年半的时间,此人就在琼楼里挂了牌子。”
琼楼可是京畿里最大的戏院,能在金枝折桂的墙上挂了牌子,那这人想必戏路极好。
初时不知道魏晏到底想要问什么,不过他这人倒不是一个好奇多事的。
只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这位伣子先生所在的戏班叫秦昌隆,班主姓秦,是梨园行的老人。刚开始他们在西门柳街搭台唱戏,可因为这位伣子先生的唱功俱佳,后来被人包了戏班子,进了琼楼。
还有,伣子先生扮的是旦角,一身青衣水袖舞的是出神入化,唱工更是圆润妩媚。虽是男儿身,但却长了一张比女人还美的脸。即便是一身素衣戏服穿戴起来也是质朴中见华贵,端庄中含俏丽,淑静中蕴情致,妩媚中显大方。”
魏晏眉梢轻轻一挑,薄唇弯起点点弧度,“看来你是听过他的戏了,能得到你这样的夸赞,本王还真想去听听。”
初时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丝难色,“恐怕这一点,属下是办不到了。不瞒王爷,就在一个多月前,伣子先生跳了琼楼,当场摔死了。”
魏晏眼角一眯,寒光闪过,语气徒然变的生冷,“死了?”
初时的神情不免生出惋惜,“这事说来也龌蹉,伣子先生是被逼的跳下了琼楼。”
“被逼?”
“是云雨阁。”
初时说出这三个字,一旁静静听着的魏子贤的眉眼上立刻罩上了一层冰霜。
京畿之地繁盛富庶,侯门贵胄过得安逸难免不会生出其他的心思。
琼楼是京畿屈指可数的戏院,名角花旦个中翘楚,达官显贵纷纷而至。
其中若遇到个守礼君子,知己票友捧你。那就是男子间,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男女间,红颜知己两情相悦,若是能成就佳话,这当然也是好事。
可若遇到个行迹卑劣的甘处下流的,云雨阁就成琼楼的地狱。
就说这取名吧。
这“云雨”二字就来取自巫山云雨之意。
只不过这个名字可没有什么意境,只剩下那肮脏的心思。
其实仔细想想便能明白,若真是两情相悦,真心相待对方,又怎会不顾名声和清白,在琼楼之内做出这种事情?
所以这云雨阁根本就是用来满足显贵们恶趣味的地方。
无论你愿不愿意,只要进了这云雨阁要么从了,要么就只有死路一条。
云雨阁在琼楼最顶端的塔楼之上,只有一道暗门连接。
进去的人想要出来,除了找到机关所在,不然只有两扇镂窗供君选择。
一是跳左面,二是跳右面。
结果不过都是一个死而已。
“逼死他的人是谁?”
魏晏可没有这种恶习,不过他对这种事还是知晓一些的,只是他却无力阻拦。
“是征虏将军府的六少爷孟辰帆。”
“孟辰帆?是他?”
对于这个答案,还真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意外。
初时说到这气就不打一处来,语气中更是义愤填膺,“王爷你也知道,此人行事混账,还是京畿里有名的恶少。这家伙喜好男色也不是什么秘密,前年娶了正妻,同时还纳了三房小妾。去年便得了两个儿子,也许是因为有了子嗣,孟拓那老匹夫对他也不给予厚望,对这种事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约束都没了。只是可惜了这位伣子先生,儿子才刚刚满月,他人就不在了,只剩下孤儿寡母也是艰难。”
魏子贤一拳打在了马车上,“大哥,这家伙真是该死。”
“说的是,此人真真的该死。只是伣子先生身份卑贱,这案子最后也是不了了之。明明是被逼死的人,但却判成了仇杀。还是戏班内部争角,发生口角,导致的仇杀案,最后整个秦昌隆戏班都下了大狱。真是应了伣子先生那句唱词: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人生如戏,也是戏如人生。”
感叹片刻后,初时又奇怪的问道:“敢问王爷为何会突然提及此人?”
魏晏眉头紧锁,一口浊气吐出,眼中眸色更是比车外寒霜的霜荻还要清冷。
“你可知这附近有个神医?”
初时先是一愣,随即眉目舒展出现了了然之色,“王爷是去了堰月观?”
“你果然知道。”
初时抿嘴摇了摇头,“要说不知道这位神医娘子倒是难呢。这位神医可是在皇宫里都有着不小的名气,而且户部侍郎祁文山更是对她头大如牛。如今窝在府里,那是一脑门的官司。”
“户部祁家?他们家跟神医有什么关系?”
初时见他一脸的疑惑,便赶紧说道:“王爷许是还不知道,祁文山那失散多年的嫡女找到了。”
“嫡女?”魏晏想了一会儿,才不确定的问道:“是……成国公唯一的女儿所生的那个独女?”
“没错,就是成国公那唯一的外孙女,祁麓柒。”
“祁麓柒?”魏子贤听着听着,不由的有些瞠目结舌,“初时,那个神医娘子……不会就是成国公的宝贝外孙女吧?”
初时立刻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哦——”
魏家两兄弟刚松了一口气,只听初时继续说道:“成国公的外孙女是神医身边带着的一个女孩,大家都叫她九姑娘。”
九姑娘?
怎么会是她?
魏晏:“……”
魏子贤:“!!!”
那蠢丫头……还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小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