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算是穷极智慧,陈凌君也没有找到可以对大局有所帮助的方案。现在新月市的乱局,仅依靠她一个人根本解决不了。不,就算是所有人都积极行动起来,恐怕也就只能守住入侵者的攻势。
赵子夜看陈凌君那副想要冷静,却又冷静不下来的焦急样子,知道她的内心此刻承受着煎熬。不过想想也就了然,那毕竟是她的血脉至亲,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路人。
虽说如此,她还是需要冷静下来。
「镇定一点,现在就着急还为时尚早,先清理附近的魔物,一切等你父亲那边传来消息再做打算。」
「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但是,你让我怎么可以冷静得下来啊!」
陈凌君当然知道现在是最需要冷静处理的时候,但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并不是内心明白清楚,自己就可以控制自身情绪。在那混乱的中心待着的人,是她的血脉至亲,如果他出事,她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赵子夜的手压着陈凌君的肩膀。他现在确实无法说服陈凌君冷静下来,但也不是没有转移注意力的方法。
「我知道你在担心你父亲的安全,但正是因为这样,你才更需要冷静,现在回答我的提问,研究所有没有足够富余的兵力,如果有,我们可以尝试打通从这里,到你家的支援通道。」
陈凌君接受赵子夜的建议,她通过联络装置与研究所联络,顺利的从阿德里安第三副所长手中接过第二作战部队的指挥权,在传达完命令之后,就与赵子夜出发前往作战的前线。
没有太多意外,赵子夜再次直观的感受到,这个时代军队那令人恐惧的强大阵地作战能力,以及未来发展的恢宏前景——在他眼前,机枪手在指挥官的安排下,布下了火力强大的阵线。那些由施法者召唤出来的低等级魔物,看起来就只能等着被人消灭。
——真夸张的威力!
在赵子夜眼前发生的一切,在过去是很难想象的事情。三个体力不差的普通人,只需要稍微经过训练,就可以立即形成令他都感到生命遭受威胁的强大作战能力。
但尽管如此,形势还是有些不妙。
那些体型稍微大一点魔物,士兵确实可以使用枪械直接杀死。但那些体型稍小,行动十分敏捷的魔物、以及几乎完全免疫物理攻击的幽魂,它们注定很难被人类使用的枪械杀死——它们,只能由施法者协助清理。
赵子夜的整体实力得到了很大的增强,但在魔法术式上的理解、以及魔法回路上的术式刻印铭刻,他还还远远没有跟上,就只能用以前的放方式进行战斗。
用施加术式的直刃刀砍下魔狼的头颅,接着脚下用力一蹬,像炮弹一样,冲向那高高跃起的魔物,之后用力将它从中间劈开。
而在一侧,陈凌君则是展开术式,使用大量魔弹进行攻击。那看起来只有拳头大小的魔弹,此刻被注入火焰的概念,它们在触碰到魔物的那一瞬间,就产生猛烈的爆炸。
这看起来十分浪费,但她清理魔物的速度确实较其他人要快上很多。因此,赵子夜就只是暂时看着她发挥。
认真说起来,赵子夜并不赞成使用远程术式与其他施法者进行战斗。虽然拉开距离可以获得更长反应时间,但这只会让敌对双方战斗的过程变长,继而产生更多的不确定因素。
赵子夜最终还是出现在陈凌君身侧,伸出手阻止她现在的行为——「大小姐,将珍贵的魔力浪费在杂兵身上,你是疯了还是傻了?!」
被突然质问的陈凌君脸上有过短暂的疑惑,随后很快恢复清醒。不知不觉中,她的法力储备已经消耗掉了三成。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其实根本不用去想,她为了尽快打通救援通道,确实失去了最基本的理性思考和判断。
虽然现在心里觉得可以用『我在关心父亲,一时心急没有注意到』去向对方解释,但她始终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就算她寻找再多的借口辩解,也不会改变具体的事实。
「我也知道这样不对,但是在那里和人决斗的人是我的父亲!」
这算是病急乱投医吧。赵子夜对这样的问题感到头疼。从全局最优的角度考虑,他们现在应该稳扎稳打向全推进。但陈凌君显然等不了那么久。
正在这时,一直旁观的塞维娅用念话提醒了他——‘子夜,你们为什么不先试着联络陈家主,凭借远距离『对讲机』,你们是有机会可以联络到他们的吧’
这话说的让赵子夜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答,他们两个当事人居然都没有想到这点。不过比起思考这个,还是优先安抚着急的陈凌君更为适合。
劈开杀死撕咬过来的魔物,赵子夜回应之前的问题——「你身上有没有对讲机,有的话,可以尝试和你父亲沟通一下。」
「……我为什么没有想到!不过我身上没有带那种东西。」
陈凌君稍微愣住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又发现自己并没有携带对讲机。
赵子夜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不过仔细想想也不会觉得奇怪,对讲机这种新鲜事物满打满算也才出现一二十年,它的真正便利之处,人们才刚刚开始发掘。
「到高一点的地方去看看,只要他们还在战斗,我们就应该可以看到痕迹吧。」
说着,赵子夜向负责指挥作战的军官借来了一把狙击枪,和陈凌君花了一点时间爬到一栋十二层的居民楼。赵子夜尽可能安抚想快点上战场的陈凌君,先以远眺的目光尽力扫视着。
虽然他也想过使用魔法信号弹向陈道奇传递这里的信息,但这种位置是最容易被锁定的地方。不管怎么回避,敌人都有可能顺着线索找上门来。
「你有没有看到?」
陈凌君边搜索着边向赵子夜询问。赵子夜努力向远处眺望的同时,还要应付这样的问题,实在令他有些无语。
令陈凌君意志消沉的,是他们并没有看到想要的画面。不过这也没有办法,他们和陈家祖宅的直线距离大约有四五公里,一栋十二层楼高的居民楼,可以提供的视野相当有限。即便是他们是施法者,拥有比普通人更远的视力,也是如此。
不过,赵子夜有别的方式。通过拜托塞维娅,他再以狙击枪上的瞄准镜,看到了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行进的陈道奇一行人。
「在这个方向,大约两公里的地方,有一支武装在和魔物战斗。」
因为是夜晚的缘故,陈凌君也发现了那点微弱的火光,以及过了数秒才传来的枪声。
「那一定是父亲安排的护卫队!父亲没事……我就知道父亲不会乱来……」
也难怪陈凌君会语无伦次。那里的火光现在就是她的希望,如果反驳说那是她的错觉,一定会惹恼她吧。不过认真说起来,还真的有这个可能,毕竟从那个方向过来,沿途可没有登记在册的对抗武装。
就这样,焦躁不安陈凌君总算是令人安心了下来。两人重新审视着当前的形势。不过这时赵子夜心中却想着其他事。
此次策划袭击新月市的魔法协会与十字教会、以及无法原谅中土施法者作为,以夺回魔道未来为目的,为协会所雇用的施法者们,他们为何如此执着于注定衰退魔道?
没有和平投降,没有交涉的余地,是彻底的歼灭战,疯狂的彼此残杀——他们的目的,目前看起来,真的就只是守住令自身强大的根本。
但这并不是赵子夜想要的结论。在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他需要一个更可靠的结论。
那么,那会是怎样的结论?
不知道,让施法者开始漠视生命的根本原因,其实并不仅仅只是魔道,在这其中有至关重要的东西被他给忽略了。
是了,造成如今这般局面,是生灵那颗永远无法填满的内心。
就以自己本身为例,他想要挽回自己失去的东西,如果走到魔道终点可以让他达成这个目的,那他就会义无反顾的走下去。就算是前方有人阻挠,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抵达那个终点。
以己度人,赵子夜可以得出别的施法者只会比自己更疯狂结论。但是就算这样,他真的可以将武器对准那些人?
他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智者,就只是无奈的被迫面临这样的问题。
「赵子夜,不回答我的问题你在发什么呆,叫你那么多声都没反应过来。」
陈凌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赵子夜回过神来,目光先是注视着手中的狙击步枪,之后才给予回应——「我在思考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施法者究竟要抱着怎样的心情,才可以向自己的同类举起手中的屠刀。」
听到这样的发言,陈凌君发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她皱着眉头,对满是认真的赵子夜提出她令她苦恼的原因——「你这是在说什么傻话!根本就听不懂啊!」
「你不明白啊……」
陈凌君以彷佛拟炸毛猛虎的表情拽住赵子夜领口怒吼:「你不说我怎么可能明白得了!还有,这失望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我不明白就很差劲,你是这个意思对吧!」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弄清楚,导致杀人者杀人的根本诱因。」
陈凌君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随后毫无收获的叹了口气:「你这个问题要弄清楚真的很有点难度,老实说,在这个时候想这问题,我完全不明白你在想要做什么,导致杀人者杀人的诱因,对你真的有那么重要?」
赵子夜点了点头。
「不弄清楚诱因,我在战斗的时候会有约束感,对一些看起来不劣迹斑斑的敌人,会下意识的选择留手。」
这是一种潜意识的行为,虽然觉得这样十分不利于战斗,但他真的很难将目光投向人类的颈部、心脏等身体致命部位。
陈凌君对这样的说法感到愕然。手中武器很难砍向致命部位这个说法,她甚至觉得这是赵子夜在跟她开玩笑。不过看他认真的表情,再愚蠢的人也该明白,他是认真的。
不过明白归明白,在这个问题上,陈凌君还是说不上话。她反而在意赵子夜话里的那段描述——
「什么叫看起来不劣迹斑斑?喂,你这家伙脑子还正常吧?你对好人坏人的判断不会拘泥于对手的名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