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鹭岛惊现飘雪,震撼全市。
晚间又下了场雨,街边的灯光照进车窗,在满玻璃水珠的反射下显得破碎。
出租车里的莫陵想起了和异世大陆那一夜山洞中的谈话,然后忽然记起论语里的一句话,三人行,必有我师。
从小就被卖掉的莫陵无法从父母身上学到太多的东西,而来到索恩家族做魔法学徒的莫陵,出于乡村人的谨小慎微,他活得小心翼翼,谨慎谦恭。
他曾想过,若不是为了活命杀出王城,此时此刻的他,或许还是贵族家族里一条忠心的狗。
脱离索恩家族之前的莫陵,就像象牙塔内的学生,不同的是,他在象牙塔里就见识到了人心险恶,出了象牙塔,就是血雨腥风的江湖。
而在杀出帝都王城的那一夜,他遇见了洛兰罗亚。
莫陵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世上,居然有人这样活着。
视规则权贵如无物。
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不看在眼里。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洒脱到了极点。
像极了港剧里那句超级经典的台词——做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如果说有人真正活到了那个境界,莫陵只想得起一个人,那是异世大陆上,他唯一的朋友,狂魔三刀,洛兰罗亚。
可以说,杀出王城初入江湖的莫陵,在为人处世上,很大程度受到了这位唯一挚友的影响。
就像他今天费半百寿数,救了一个孩子。
面对武家夫妻的竭诚感激,莫陵反应平淡,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件小事,即便这件事对他造成了折寿的影响,依旧是件小事。
他也没打算从中得到什么,对他来说,不过是遇上了一个将死的男孩,救活他,自己会受到一定伤害,毕竟这需要夺天造化,逆天改变,在阎王手上抢人。
与天斗,不可能不付出代价。
受到的伤害虽有影响,但折损寿命不是立刻就死,只要不死,总能找到办法修复这些伤害,但若不救,男孩必死无疑。
对莫陵来说,救不救,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愿不愿。
陈素衣在武展言的记忆碎片中看到了这位卧底警官短暂的一生,有些触动,有心成全却能力不够,在考虑求援的时候,又迟疑这值不值得。
而对莫陵来说,武展言的一生,一文不值。
就像那位为了国家奉献一生,最后被狡兔死走狗烹的蒙多将军。
他更不会认为自己错杀了人,心怀愧疚,死在他手下的人不知凡几,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家庭生活,错杀在所难免,莫陵从不会愧疚,因为人不犯他,他也从来不会主动犯人。
武俊明小朋友,莫陵从未见过,更谈不上什么感情,如果是唐小宝,莫陵或许会舍命相救,非亲非故的小孩,算哪根葱,板寸头还那么硬。
触动莫陵的,其实是柳新梅。
武展言的记忆碎片虽然是传入陈素衣的脑海,但修为高绝的莫陵却看到了更多的回忆。
对于武展言的卧底生涯,他毫无兴趣。
他只看到了那个可怜的女人。
她这一生,善良待人,乐于助人,发自内心的笑意,即便只是透过旁人的记忆碎片,也让莫陵感到了真诚。
这样的人,却要面对失去丈夫孩子的命运?
莫陵有些不爽。
于是逆天改命。
与天斗,救回了她的老公孩子。
就如那一夜,洛兰罗亚杀权臣,劫大狱。
王城血夜之后,两人杀了更多当世强者,一同承受这来自整个异世大陆数个帝国的联合追杀,累积受到的伤造成的损害,何止是半百年的寿命。
而造成这一切的初始原因,莫陵不过是理所应当地为了活命,洛兰罗亚,却是为了一个怎么也说不通的理由,踏上了和整个世界为敌的道路。
“洛兰罗亚,今天我也救了一个孩子。”
“朋友,你当时也在繁星城,是不是也跟我一样,到了这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是不是还有机会,见到你?”
莫陵喃喃低语,甚至没发出任何声音。
……
……
“啊!”
莫陵的思绪被出租车司机的惊叫声断开,在这之前,他已经看到无数片飞叶朝出租车飞射过来。
那是一片片锋利的尖刃,莫陵毫不怀疑,那些飞叶能将出粗车切成碎片。
莫陵毫无动作,却在瞬间一个风系法术炸出,将萧萧飞叶席卷到一边,同时开门下车。
路旁的柳条骤然抽长,甩了下来,在水泥马路上抽裂数道纹路,发出一声鞭声一样的脆响。
而莫陵,在柳枝落下前,就已经消失不见。
倒是骤然爆发的动静,吓傻了出粗车司机和路上的几个行人,震惊过后,在好奇心驱使下,司机下车,呆滞的行人中有人率先大着胆子,朝刚刚发生异变的柳树走去,带动了其他人一起靠近。
柳树已变回原样,柳枝在微风中轻扬。
但马路上的裂痕,似乎在告诉着行人们他们方才并没有产生错觉。
司机先生看着满地不知何来的落叶,想起先前像蝗虫过境一样朝挡风玻璃飞来的叶子,晃了晃头脑。
然后人们听到了一个声音:“女士们,先生们,你们看什么呢?”
他们朝声音处看去,瞧见一个笑眯眯的微胖圆脸男人,对着他们伸出手,打了个响指。
声音久久不散,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茶楼郭老板抬头看向马路对面的大厦楼顶,叹息中有点纠结。
……
……
原地消失的莫陵足尖一点,便飞跃上了大厦楼顶,遇袭后气场全开的意识很快捕捉到,出手之人就在这里。
模糊的身影在大厦天台上空尚未完全现行,莫陵只来得及看到出手之人一头被风吹起的白发,身形看着是个女人。
一道如电般的白色影子已骤然从他眼前掠过,莫陵脚尖踩在空气中,如踏步实地,堪堪一个转身,在电光火石的间隙与白影擦身而过。
这个瞬间,莫陵看清了白影的样子——那是一只鸟,看着像只鸽子,体型却跟鹰差不多大。
只见那鸟化作白影在空气中高速撞出道道波纹,眨眼之间,再次折返杀来。
银白色的羽毛闪动着微光,羽翼振动间,仿若明亮的六把剑。
因为这鸟竟有三对翅膀!
莫陵眼神一眯,伸手在身前瞬画出一道符,如剑的羽翼在符成的刹那斩入符中,震出剧烈的风声,然后僵住落到了地上,像被定住,六根翅膀朝着不同方向伸展,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睛飞快地转着,看着有些可怜,也有点可爱。
看着僵硬跌落的爱宠,白发女子有些惊讶,知道这可不是简单的定身法术,而是一道高超的符,并且对方竟然能做到瞬发。
“小黑,回来。”她喊了一声,却已经晚了。
在六只翅膀的鸟儿还未跌落地面,一道黑色的柱子冲天而起,朝落下来的莫陵撞了过去。
“还来?”莫陵喃喃一声,有些无奈,指间划动,还是相同的手段,将黑色柱子定住,正好踩在黑柱头上,对着那充满怒火的细长眸子耸耸肩。
这是一头黑色的巨蟒,从地面上迅猛窜出近两米,不知道还有多长的身子隐没在地下,被人轻易困住已是恼火,见那人耸肩挑衅,更是怒极,身躯颤抖,艰难地吐出蛇信,发出嘶鸣。
“又见面了,你倒是挺有个性啊。”莫陵满不在乎地笑笑,俯视看下。
天台上,出手的白发妇人也正抬头看着他。
两人目光正好对上。
飓风六翼隼。
巴蛇。
都是仅生活于迷雾森林中的灵兽。莫陵已猜到今夜突然出手的不速之客是谁。但当他看到旗袍妇人额头上那似雾若云的灰白色标志时,还是禁不止微微变了脸色。
他立刻从黑蟒的头上跳了下来,落地时双腿微屈,左手负于腰后,右手贴上左肩,低头鞠躬行礼,以表尊敬。
“公主殿下,您打招呼的方式,还真是让人承受不住啊。”
飓风六翼隼加巴蛇的组合,绝对是可以大杀四方的存在。
莫陵用异世大陆最通用的‘赫梯密语’问候一句,起身时撤掉了困住两只灵兽的符力。
僵在地上的鸟儿扑腾着飞回主人右肩,将头埋进脖颈,像受惊的孩子,六翼合拢为二,身形缩小,看着就像只普通的鸽子。
黑色的蟒蛇缠到了主人身上,将头趴在了左肩,冲着莫陵犹有余怒,嘶嘶地叫个不停,被主人轻轻拍了下头,才安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