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
叶槐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蒸馏之后又马上冷凝,只剩下干物质的渣滓。
他感觉自己的脖颈开始发生氧化,在转过头的时候发出吱吱呀呀的脆响。
他看见自己赛台下坐在休息位上的队友,他们同样是表情凝重。
他觉得自己刚刚被命运遏住了咽喉,有些难以喘息。
但现在已经无法换人,谁叫会长认为秦小月不可能找来另一个A班的大神!
“没有问题,现在开始随即选题。”
哪怕是已经在这个赛台上看过无数次悲欢离合的裁判也好一阵回过神来,连忙恭恭敬敬的将这张F级学生证归还到‘苦力怕’手里,从桌下一个盒子中拿出一副扑克,朝桌面随后一扔,扑克滑落出在淡绿色的毛毯桌面,形成一道雪白的直线。
比赛用的牌桌很宽,余城和叶槐之前至少隔着四米的距离。
“请两位各自选取一张牌,两张牌的数字和即是题号。”
‘苦力怕’抽出的是K,代表数字13,叶槐抽出的是J,代表11。
两者相加为24.
裁判拿出了标有24数字的小球,扭转一圈打开,将里面的纸条抽出,展示在摄像机面前。
“二十四号题,请解方程组:
(1)x+y+z=3,
(2)x^2+y^2+z^2=3。”
在比赛中出现过的题就会从题库中移除,这道题虽然叶槐没有见过,但也属于那种不值得‘见过’的简单题。
在心里舒了一口气,题越是简单,越能缩小与这位A神在思维逻辑上不可逾越差距,对比赛机制的熟悉也能发挥出最大作用。
不过这位大神到底是谁?A班的每个人他都很熟悉,谁会愿意退出自己的社团,来与整个SCS基金会为敌?
男朋友还是未婚夫?叶槐瞄了一眼坐在休息位上的秦小月,觉得自己不是很难理解这种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剧情。
裁判将扑克牌收走,按下桌边缘上的一个按钮,随即桌面的一些方格降了下去,再次出现的时候,每个格子上都有一个类似于麻将的小长方体。
白色的牌占大多数,上面写着x^2,x^3,y^2,z^3一类的符号,蓝色的牌占一部分,上面写着求导、平方、加、减一类的文字,红色的牌占极小部分,上面写着x轴、y轴、z轴一类的文字。
“虽然想必二位已经了解整个规则,但我还是简单说上一句。这幅牌总计256张,152张基础牌,为白色,92张运算牌,为蓝色,12张进阶牌,为红色。在开局会随机发放每个人二十四张基础牌,十二张运算牌,最终给出解法多者获胜,两位有什么异议吗?”
“没有,”叶槐连忙说道。
如果在平时的比赛,他只会故作矜持的点点头,但此时面对的是A神,是许多人在这里读六年也见不到一面的A神,是未来科学界的领军人物,是一个个注定载入史册的天才,他需要表达自己的敬意。
“等一下,”
对方只是简单的说了一句,叶槐也感觉脑袋一阵眩晕,差点连尿意都憋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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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这个比赛有这样一个规则,”余城语气平淡的说道,就像是在说一件普普通通的小事,头罩影响了空气流通,使得里面的空气质量并不好,戴久了难免会发闷。“如果让对方直接明选,可以一局定胜负,对吧?”
这个叫叶槐的人余城也听说过,‘一题多解’比赛中的王者,据说连B班专修数学的大佬也不可能在这个赛制中赢过他。作为是一个F班的学渣,如果不是有苦力怕手办作为报酬,他才不愿意面对这样一个人物。
所以他自然不会有和对方再对上五局的念头,反正都是输,不如输得快一点,拿到苦力怕手办,然后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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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神都是这样的自傲吗?——叶槐手心中隐隐有汗液生成,试图咬紧嘴唇来让自己冷静,但没有效果,他曾经一度以为改掉的抖脚毛病也复发,硬质鞋底与地面不停的碰撞,乒乒乓乓的响个不停。
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他想到了自己是如何落败,是如何跌落到D班,是如何作为失败者被逐出SCS社团,亦或是被充当用以检查‘异常’的丙级人员。
他会被赶出宿舍,他的抱枕、他的玩偶、他的手办、他的松本麻耶都将会和另外的男人住在同一间宿舍。
这学校有十二个B班,三十六个C班,七十二个D班,数不尽的EFG班,但A班只有一个,只有二十四个名额,因为之前一届毕业,现在的A班只有十九个人,每一个都是绝对碾压的存在。
“额,”裁判一时没反应过来,但还是稳住了心中一股强烈的吐槽欲望,对着叶槐冷冰冰的问道:“请问叶槐同学,你愿意接受对方的提案吗?不再随机发牌,由你自己选择三十六张,而不是随机发放,最后再一回合定胜负。”
“接受,”叶槐沉声说道。
当然接受,为什么不接受,他可不会有那所谓高手的尊严,在残忍的优胜劣汰的珙泉高中,他只想着守护一方与老婆们的小天地。
如果连这种占尽优势的对局都无法取胜,那再来一百局也是白搭。
裁判按下了另一个按钮,所有牌同时在升降板的带动下降了下去,随即又升了上来,而此时所有的牌都被翻到了背面。
“那请你直接选三十六张牌,记住,基础牌二十四张,运算牌十二张。”
他也曾经研究过这样一次性拿十二张牌的开局,如果平时,他有十六种绝对可以稳赢的拿法,但此时他却摇摆不定,患得患失。
怎么选?叶槐,你要怎么选?
他第一次明白脑子里是一团浆糊是种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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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这小伙子是怎么回事?
余城伸出食指想要掏一下耳洞,但被头套阻绝。
他觉得在这种赛台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
明明一心只想着快点输了走人,但对面这个叫叶槐的瓜皮却瞻前顾后,每一张牌拿起了又放下,放下了又拿起。
喂喂喂,你可是这个比赛的王者啊,对手还只是一个F班学生,要不要这么瞻前顾后?余城在心里吐槽。
等等,他不会是故意这样羞辱我吧?——在全校师生面前。
想到这一点,叶槐的每一个动作在余城眼里都充满了刻意表演的意味。
他的愤怒像是在氧气中点燃的铁丝,顿时火星四溅。
士可杀不可辱!
“喂,能不能快点选好,浪费时间。”余城出声,声音像淬过四氢呋喃的箭,直接射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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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槐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注入了一针浓硫酸,嗤嗤的灼热个不停。连忙站了起来,大腿抵着椅子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朝左边侧步,深深的鞠了一躬,惶恐的道歉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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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的道歉让余城大感意外,在这座等级森严的学校里,还第一次见着C级生对着F级生道歉的案例,这初步获得了余城的好感。
也许是自己误会了对方。
“没事,麻烦快一点。”余城催促一声,他现在只想着快点回寝室见他的苦力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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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槐一边弯着腰,一边退回了原位,转身小心翼翼的把椅子拉到身后,一屁股坐了下去。但又觉得这样不是很礼貌,将身体挪出半格,只坐到了边缘位置上。
既然对方感托大让他选择,就一定是有必胜的把握,那么自己就不应该用常规的思维来选牌,而是要想办法限制对方的解题思路,那么的话——
叶槐手忙脚乱的挑出三十六张牌放到面前,全部翻到背面,凑成一排,然后双手握住两边,用力,一下子全部立了起来,在顺手沿着牌边缘摸上一轮,‘麻将’互相挤压碰撞,发出尖细的碰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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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小月觉得自己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好过,连在下台阶的时候都像个小孩子一般,感觉全身都要飞起。想到全校的目光都在这个赛台上,她脸上一红,整理了裙摆,用手拍了拍脸两边,沉吟一会,才想起礼仪课上学到的流程,抬起雪白的脖颈,优雅的回到座位上。
休息区的作为离比赛台有四五米的高度,一抬头又能看到那个消瘦的身影。
她不曾对这个身影抱有任何希望,也不曾抱有任何没有希望的希望,她只是觉得有趣,有趣可以驱使着她一个人挑战整个社团,有趣可以驱使着她干一些平常学生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她一生都在追逐有趣,而有趣这种东西从未像今天这般让她感到开心。
休息区的沙发椅软得像一块刚刚从海底捞起来的海绵宝宝,一坐上,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你好像对他很有信心?”从旁边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这个声音慵懒且随意,但却仍然感受到独属于饱经沧桑的男人应该有的成熟魅力。
光是这声音,就让人陶醉。
该怎么回答呢?秦小月将柔荑一般的食指放到嘴里。
当然是怎么有趣怎么来。
于是,她有些淘气的说道:“也许你哥哥都不一定能胜他,在各个方面。”
隔壁的男人笑了笑。
“如果在一周以前,我可能会因为你提及他而愤怒。但现在你最好关心一下你的男朋友,他面对的可是叶槐,叶槐这个人什么都差,按照知识水平,只能在E班。但他却凭借着对这个比赛的熟悉,直接一路升到C班。就这个比赛来说,我也无法战胜他,他是无敌的存在。”
秦小月直接将这段话省略成‘男朋友’这三个字。
男朋友吗?的确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呐,要不要玩玩?
今天有趣的事情真多!
她的眼睛快笑弯得直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