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恨枝无叶，莫怨太阳倾。)
顿时，大家把目光都投向了张晓菊。
张晓菊……？
(张晓菊，今年十一岁了，是张小丫二叔家的闺女儿。在家中排行老大，是小丫二叔夫妇俩的头一个孩子。也是祖父这一支人，家里唯一的女孩儿，自是从小倍受关注宠爱。)
……
没人吱声。
老二，张晓柏忍不住了，就要冲出来，为自己的小妹妹讨回公道。被大哥张晓松拉住了，眼睛瞥了瞥祖父祖母的方向，暗示自家这蠢笨的二弟，这时候只有祖父祖母才有说话的资格，让他先忍耐些。
老爷子，抬头看了一眼老伴儿，还是没有说什么，就先长叹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看身边的老妻，还是没有要开口说点什么的意思，又想要叹气。想了想没办法，叹气也没用，那是自己的媳妇儿，还得自己管。
“大孙女儿，来，到爷爷奶奶身边来，跟爷爷说说话儿。”
老爷子开口之前，先是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儿媳妇们。“老大还有老二夫妻留下，你们其他人都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很快，众人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大孙女儿，你跟爷爷说说，你憎恶你的小妹妹，是吗？”
张晓菊以为爷爷开口一定会先大声斥责她，却不妨听到这样的问话。
是啊，自己有憎恶自己这个小妹妹吗？好像她也没有什么惹到自己的地方。可是，为什么一想到这个小妹妹，心里面就不痛快呢。
张晓菊有点想不明白。
这时候，爷爷又说出了一句，让她非常震惊的话：“如果你憎恶她，爷爷是说如果你真的憎恶她，那我们就把这个小妹妹送人吧。”
不仅仅张晓菊很震惊，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留在堂屋里的张秀才，还有张晓菊的爹娘，老二夫妻俩，也都惊呆了。
不是应该责骂张晓菊吗？不是应该惩罚他们吗？
好像还嫌自己的话不够骸人似的，老爷子这时候，又开口说道：“你来跟爷爷奶奶说一说，你是不是真的憎恶这个妹妹？如果你是真的憎恶她，爷爷也不会罚你，爷爷会把她送走。你不用立刻告诉我，爷爷给你一刻钟时间，不着急，你慢慢想。你想好了，就跟爷爷奶奶说一说：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一刻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于当事人张晓菊而言，这一刻钟时间很短。对于张秀才和张晓菊的爹娘而言，这一刻钟又太长了。
只有老爷子，老神自在的样子，还有心情拿起茶杯来，慢悠悠地喝茶。
一刻钟时间真的不长，很快就过去了，张晓菊要给大家一个什么样的回答呢？
她抬起了一直低垂着的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爹娘，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大伯张秀才。如同有什么不解的事情终于想通了，已经做下了决定似的，抬起头来，面对自己的祖父。
张晓菊走到爷爷奶奶跟前，跪了下来：“爷爷，奶奶，我错了。我现在知道了，是我做错了，我不该偷偷的把枣核放到妹妹的襁褓里。让小妹妹受了罪，甚至有可能毁掉小妹妹的容颜，您们重重地罚我吧！”
“罚你？那你来告诉爷爷：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因为你憎恶她吗？”
“不，爷爷。我没有憎恶小妹妹。”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我知道我没有憎恶她。”
“那你跟爷爷说说，你是什么时候，想着要把枣核放到妹妹的襁褓里的。”
张晓菊，并没有马上回答，又低下头认真的回想。
“是在…是在给妹妹沐浴的时候，我听到周围的伯娘、婶婶们议论。”慢慢的，张晓菊搅和成一团儿的思路，渐渐清晰了起来。
“她们都说了什么？”
“她们说…她们说，说这个小丫头刚出生就这么受宠爱，以后不是比大家都厉害，还有谁能比得上啊？”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什么吗？”
“还有…还有…就是当我娘带我去看大伯娘和小妹妹的时候……”张晓菊说不下去了。
“那时候发生了什么？当时都有谁？”老爷子，立刻捕捉到张晓菊话里，未尽的意思。
“……”张晓菊，又低下了头，沉默着，似乎在回想当时的情景，又似乎不是，只是感叹自己的贪婪，自己的忿闷不平，自己内心深处的忧怨。
“当时我们到的时候，我听到，大伯娘的娘亲说，以后就不用眼馋别人家的闺女了，你们两个有了自己的小闺女儿了……”吧啦吧啦…
也许是因为有了开头，后边儿就没有那么难开口了。张晓菊终于鼓起勇气，把心底的话，一连串儿地，全都倾倒出来。
堂屋里一片静默。
最终还是老爷子，打破了这令人感觉压抑、窒息的沉默。
“那爷爷让人把你的小妹妹送走，你，是不是，从此就不会，再觉着心里不痛快了？”
“不，爷爷！我明白了！”
张晓菊听到爷爷这样说，急慌慌地答到：“我以后再也不会做任何伤害小妹妹的事儿啦！爷爷，求您！别把小妹妹送走。我以后再也不会对小妹妹心生嫉妒的，对，就是嫉妒。我以后会好好照顾、保护小妹妹的，就像大堂哥他们照顾保护我似的，我再也不会担忧害怕了！”
就在这一瞬间，是的，就是在这一瞬间，张晓菊终于想通透了。
爷爷为什么要提出那样的问题：她是否真的憎恶这个小妹妹？
爷爷又为什么，要反复问她那句话：是否想要把小妹妹送走？
她在心底不断地问自己：是不是，只要送走了小妹妹，她就不再会心里怨忿？
是不是，只要送走了小妹妹，她心里就不再会觉得不痛快了？
有一个声音大声地反驳她：不是！
不是这样的！
不管爷爷奶奶，还是伯父伯娘，对这个小妹妹有多宠爱，那也只是身为长辈，对这个小妹妹的宠爱而已！
对她张晓菊而言，先前，大家伙儿对她的照顾宠爱，还会像从前一样，不会因此少掉一分。
如果有那么一天，大家伙儿不再宠爱照顾她，那缘由也不会是因为这个小妹妹，或者是其他什么人，只是因为她自己不值得。
这一切只是因为：爷爷奶奶，不仅是这个小妹妹的爷爷奶奶！也是她张晓菊的爷爷奶奶！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发生改变！
“好！好孙女儿！爷爷就知道你是好样儿的！你先起来坐到爷爷奶奶身边。”
“老大！你有什么想法？”张秀才，还没有来得及答话儿，老爷子就转过头去，瞪着一双眼睛，继续盯着老二夫妇两人，问道：“你们是晓菊的生身爹娘，你们又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打算？”
“哎！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今天就先到这儿吧，你们都先回去吧。大家伙儿今天都累了，回去再好好的想一想，拿出来一个章程来。明天晨起早饭后，全家人都到堂屋来，我和你娘一起听听你们的想法。”
“到时候我也有事情要宣布。”两个儿子都要迈出堂屋的门了，老爷子又道。
这注定是一个令人无眠的夜晚。
不过我们的主人公，张小丫睡的沉沉的，中间，一次都没有醒来过。丝毫不知道，因为她今天所受到的委屈，一家人，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二十几口人都没有睡好。
个人都在想着个人的心事。
当这冬日的晨风，凛冽地拍响厚实的门窗时，大哥张晓松，二哥张晓柏，已经填好柴火，暖好了灶。家人们到了晨起、洗漱、洒扫庭院的时刻。
从今儿个开始，张小丫，可以独享自己的美食了。秀儿娘亲的奶水很足，让小丫一醒来，就美美的饱食了一顿。还打着一个美美的小哈欠儿，又睡去了。就仿佛昨天那个大哭大闹不停止的人，不是她一样，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的样子。
其他的家人，可没法有她这样悠闲的心情。匆匆吃过早饭，按照老爷子的吩咐，聚到了堂屋里，等待着老爷子。
一大早儿，大家伙都还没起，老爷子就走了，只是留下话来，去大伯祖父家里一趟。
大伯祖父家，就是整个家族的族长家。
头些年，大伯祖父年纪还好的时候，就是家族的族长。到今年，大伯祖父，已经六十四岁了，早就卸任不做了。由他的大儿子，也就是，小丫的大堂伯父，继任族长。
只有遇到事关整个家族的子弟，又或者事情重大难以裁决，才需要知会族长、族老会那里，大家一起聚集到祠堂，人人献计献策，来决定该怎么做。
整个张家村，共有四十几户人家，每户人家大约四十人左右，共计一千七百七十六人。人多也自然就事儿杂，除了家族设有族长、族老会以外，还有官府所设的两位里长(每二十户人家，就会设有一个里长。)，双方共同来管理村子里的各项事务。凡是涉及到与官府相关的事务，都由里长主理。凡是只涉及到家族里面，各个人家的相关事宜时，都由族长和族老会主理。
按老百姓的话说，就是遇到要与官府打交道的大事儿，比如说交粮纳税，摊丁征兵，都由里长来管。而各个家庭，如果遇到自己家里的私事儿小事儿，自己无法解决的，就交由族长或族老会管理。
如果认为族里所做的决定不够公平公正，那么你也可以要求里长来参与。如果这样，还觉得不够公平公正，没有达到自己的预期。那么，你就只能选择去县里衙门，正所谓击鼓鸣冤。
小丫的大伯祖父任族长时，为人一向公平公正。从没有发生，族人不服管教，向里长或是县太爷，告状求助的事情。
到了他的儿子，小丫的大堂伯，继任族长也已经有几年了。这还是头一次，老爷子去找族长了。一定是有大事要发生！
小丫的祖父祖母在张家，排行老三，所以小丫有大伯祖父和二伯祖父。祖父这一代，只有他们兄弟三人。
到了小丫爹爹这一代，人丁兴旺起来。小丫的秀才爹兄弟五个，是最多的。但是就算是这样，他家的人口，也比村子里其他人家的人口少。
之前提起过，小丫他大伯祖父今天已经六十四岁了，大伯祖母也已经六十二岁。夫妇两个一共生育了三个儿子，算得上是族里儿子最少的人家。
可是他们的三个儿子，却比他们的爹娘能生多了。
大堂伯，张云值，也就是如今的族长。今年四十四岁，生了八个儿子；二堂伯，张云逸，四十岁，也生了七个儿子了；三堂伯，张云佳，三十六岁，已经是生了六个儿子了，前几天刚刚珍出来，三堂伯娘又怀上了；算上孙子四个，加起来，大伯祖父一支，就已经是有二十几个子孙了，以后就只会比这儿更多。
祖父的二哥，二伯祖父，今年六十岁。早年因为习武参军，在一次战斗中受了重伤。郎中诊断他永远都无法拥有自己的血脉了，所以就从族中过继过来了两个孤儿来承嗣。
二伯祖父家的大堂伯，张云文，今年四十岁，生了七个儿子；二堂伯张云玉，今天三十六岁，已经生了六个儿子了，如今媳妇儿又怀上了。
二伯祖父，有十三个孙子，眼瞅着就快要有十四个了，而且现在也已经有了一个曾孙子了。
小丫的祖父，张广才，今年五十六岁，生有五个儿子。
小丫的秀才爹张云生，今年三十二岁，是大儿子。娶妻邻村里长家的闺女儿李秀儿，刚刚年满三十，算上小丫已经生了七个孩子。
小丫家，小丫的六个哥哥，还都是一胞双胎。大哥二哥是一对儿双胞胎，三哥四哥是一对儿双胞胎，五哥六哥还是双胞胎，只有小丫是单胞，而且是闺女儿。
小丫的二叔张云舒，今年二十九岁。二婶儿刘氏三十岁。生有四个孩子，大闺女张晓菊十一岁，最小的弟弟今年才一岁。
小丫的三叔张云秀，今年二十七岁，娶妻吴氏二十六岁。已经生了三个儿子。最小的儿子小河，今年刚刚一岁。
小丫的四叔，年二十。才结婚不久，妻子林氏，十八岁，已有身孕。
小丫还有一个小叔，名叫张云佑，是祖父祖母的老来子，今年只有十七岁，还没有成婚，但是，已经与邻村的杜氏订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