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青雀直直地躺在剑楼地底三层房间里的地板上。此时正值盛夏,此处由于深处地下却颇为凉爽,除了床板硬了些,其他倒也不比自己的小院差。
晏青雀脱下外衣后,将其叠成一个枕头模样,而后双手抱头枕在脑后,靠在外衣上。他一时半会儿还睡不着觉,这百年难遇的昭明剑选,确实勾起了他的兴致。
唐清最终会得到一柄什么剑?总该不会是西风烈吧?
当时看到西风烈也在剑选的二十四剑之列时,他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祖师爷的佩剑居然又重新出山了。
果然是风采依旧不减当年。
而如果它成为了唐清的佩剑……一想到同一柄剑跨越百年,被两个不同的天生剑子牢牢地握紧在手中,晏青雀便感到热血沸腾。
荡气回肠。
剑光激荡。
出剑必有风雨。
可是正当他想象着这副场景时,西风烈飞了回来。
只见它从剑楼正门飞入,然后直直冲往地下三楼。地底三层的房门应声而开,西风烈以极快的速度朝着房间里电射而来。然后只看到房间中央、剑壁的下方,那个巨大火把的上方突然出现了一个火环。
火环的中心,正是剑库的快速入口。从外面看去,火环里都是类似于先前开启剑库之时所看到的“海水”一般的物质。
这就是昭明道人所创的秘法。诸多“落选”飞剑可以直接根据“既定轨道”飞回剑宗,重归剑墓。
“前……辈……好……”晏青雀看到西风烈归来,坐起身子,先是吐出了一个“前”字。然后在西风烈闯入火环中的那一刹那,刚好来得及补上了一个“辈”字。等到西风烈完全看不见了,晏青雀也正好说完了“好”字。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和谁打招呼呢。
虽然有些尴尬,不过反正也没有人看到,晏青雀如此安慰自己道。
过了一会儿,又是嗖嗖的声音传来。晏青雀眉头一皱,心想怎么这次剑选进行得如此之快?然后他就看到了风流、天下布武、一斛珠、信、寒蝉,外加两柄无名飞剑,一齐飞进了房间里。
晏青雀坐起身,弯起左腿,左手支在腿上,托着自己的脸。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诸位前辈,这件事情,咱们剑宗有些小气了。”
此时七剑正在排队,准备依次通过火环回到剑库。晏青雀此话,自然是对其中有灵智的飞剑风流与信说的。但对方什么都没有回答,选择直接回了剑库,一剑不留。房间里又只剩下了晏青雀一人。
晏青雀依旧坐在地上,保持着和先前一样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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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的时候,唐清的处境有些糟糕。在以往的昭明剑选中,很少会出现七柄飞剑直接离开的情况。即使剑选之主说错了一两句话,众剑也不至于做出如此过激的反应。更何况唐清还有着天生剑子身份的加持,但即使这样,风流与信都不愿意再多待一会儿,而是选择了直接离开。
天隙剑明显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也大约猜到了原因。它有点担心唐清最终很有可能选不到自己心仪的飞剑,会不知该如何收场,于是,它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可以说,有了天隙剑的这番安排,唐清面对昭明剑选基本上不会再出意外了。因为飞剑在选择了“跟随”目标后,很少会变更,因此不用担心无霜剑、雨疏剑和两柄无名剑会“中途倒戈”,转而又听从了其他飞剑的安排,导致唐清后方失守、吃上一记老拳。
它们四个的名字,已经可以放心的添加到最终的候选名单上。
不过即使如此,剑选仍在继续。
此时场上还留着千古、无霜、垂髫、定军山、醉、炁、雨疏、四法青云、恨水、无上清凉,以及三柄无名长剑,共计十三组剑。
自从天隙剑离开以后,明忘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极为严肃,黑着张脸,像是刚刚意识到了什么。显然,天隙剑离去时的安排给了他一些启示。
唐清这时候又开口了:“垂髫前辈您好。我仔细思考了下您的问题,觉得此事无论怎么选择,可能……”
一旁的柳齐云实在是受不了这种只有下文、没有上文的对话,他暗暗伸出手臂,用手肘碰了碰明忘,示意请他解释说明一下。
明忘虽然脸色不好看,但是这一切和柳齐云无关。他小声道:“刚刚场上的飞剑用剑语向唐清发问了,你听不见,但唐清能听懂,所以他便直接回答了。
“自西风烈与那七剑走后,最开始的时候是天隙剑先站了出来,它希望唐清能够帮它们找回丢失的第五剑天柖,但是可惜的是唐清已经选择了书院,将来多的是身不由己的事,恐怕在寻剑一事上力有不逮,所以天隙它们离开了。之后场上还剩下十三柄剑,其中四法青云算作一剑。在这十三柄飞剑中,有开了灵智的飞剑两柄,璇玑与垂髫。
“刚刚便是垂髫发问了。它问唐清,既然已有暮秋、静夜思,这次剑选所得的第三剑,当如何安排?”
柳齐云头皮发麻,原来是这等送命题。
这种题目最不好答。
举个例子来说,这就好比有一人原本出身贫寒,靠着凿壁偷光、十年寒窗,终于一朝扬名、名动天下,得到了帝君的接见。帝君爱惜其才,有意将自己的公主下嫁,却又听闻此人家中原来早有一位当年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
然后这时候,帝君便问,爱卿,你觉得这该如何是好?
此时,无非是三种答案:选公主而放弃原配,选妻子而放弃陛下的恩典,或者选择我全都要。
这第三种显然是在找死。但要在第一种、第二种中做选择,且不说这人本身心里怎么想的,光是“揣摩天心”便已是极难。
比如此人说我选公主,帝君有可能会说:“好啊爱卿,糟糠之妻说抛弃便抛弃,你这等人就算才干再高又有何用?”但是他也有可能会说:“好啊爱卿,那咱俩翁婿便先饮上一杯。”
如果此人说选原配妻子,帝君也许会说:“好啊爱卿,想来你是看不上孤的爱女了,回去和你妻子团圆吧,吃个饱饭。”但是他也极有可能说:“好啊爱卿,果然是心志坚定之辈,情比金坚,来人,有赏!”
对于帝君来说,这便是典型的言之即有理。
而对于臣子来说,不管怎么说都有可能被抓住破绽。
这个比喻可能不太恰当,因为暮秋、静夜思不是糟糠之妻,璇玑与垂髫也不是金枝玉叶。剑与人终究是两回事,但唐清确实进退维谷。
在这个时候,本书的作者有个建议。当你不知道说什么能投对方所好的时候,与其费劲心思去猜去想,倒不如问问自己的内心来的干脆。而如果此时你没有什么生命危险,那么想好了,就大胆把你内心的想法说出来吧。
此时的唐清就是这么做的。
他问了自己真正的内心。
他也决定顺从内心的想法:我全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