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你怎么了?”苏凝儿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小心的问着。
“苏苏是谁?”眼前的小女孩反问道。“这里是哪儿?”
苏凝儿看向眼前的“苏苏”的眼睛,却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那冷到冰点的眼神与她的年龄完全不符。
眼前的女孩儿没再理会苏凝儿,她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那眼神仿佛对世界充满敌意。
苏凝儿抬手向眼前的小女孩索去,食指抚上容颜时,眼前人却触电般闪开了。
一道闪电,随后的隆隆的雷声,电光火石间一阵狂风吹过,自窗户瑟入,险些将油灯扑灭。
“我叫苏弦。”那女孩冷冷的说着。
……
自那夜风寒之手,苏苏便睡去了,什么时候醒,谁也不知道。
代替苏苏的,是一个叫苏弦的,冷到冰点的女孩儿。
她与苏苏的性格完全相反,苏苏喜爱热闹繁华,苏弦则喜欢安静冷清,她平时不发一言,独来独往,这绝不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该有的性格。
与长辈她也是如此,冷漠的像块冰,那眼神像是不可逾越的结节,不仅是同龄人,就连长辈们也想敬而远之。
因此苏家的大人们,只有苏谭和苏凝儿在照顾苏弦了。
许是碰巧,一日苏弦偶然看到了苏琴搁置在墙角的长枪,于是她走了过去,持枪在手,就如此舞了起来。
一踮脚,一旋身,气贯山河,纵横八方,寒芒尽飒,惹得一地落花。
就算是大她两岁的苏琴,想舞起这把枪也是十分费劲,如今枪在苏弦手中竟如此顺手,毫无压力。
苏琴自幼爱武,一年前便同堂哥一起学枪,如今苏琴八岁,练枪时用的还是轻便的木枪,而墙角的那杆枪,是她八岁生日时苏凝儿送与作礼物的。
苏凝儿在屋里看着,苏弦舞枪的样子十分认真,苏凝儿眼中也多了些欣慰。
自那日起,苏弦便喜欢上了长枪,当她拖着六岁弱不禁风的身子去和姐姐还有堂哥说要学枪的时候,两人都愣了一下,但看到她的眼神后还是应允了。
苏弦在枪上的天赋极高,学习的速度远大于苏琴,他们的老师也经常会在苏谭面前夸赞苏弦,但每当这时,苏谭总是摇头叹气,倒是搞得老师一头雾水。
在习武上苏弦最大的缺点就是身体素质,她生为女儿身,本就不如男儿体强,再加上自幼体弱,身体强度甚至不如苏琴的多半,这样一来,她练枪的难度便大大提升,受的苦也要比常人多得多。
她能忍,能坚持,往往是弄得一身伤病,但功夫不负有心人,仅一年的时间,她便可以与大她两岁的苏琴打成平手了。
在苏家的同龄人中,她似乎只与苏琴一人交往,苏弦虽冷,但是与自己的姐姐,倒是也提的起几分温度。
也只有对母亲和姐姐,她的眼里才不至于冷到冰点。
……
苏琴和苏弦幼年时,苏家正当强盛,只是因为苏弦和苏琴的姨母,苏凝儿的姐姐,苏凛儿是当今皇后。
宁历九年以后,宁致开始不理朝政,于是刚一统的天下又开始动乱。
也就是从那时起,商业世家苏家开始走下坡路。
出于水深火热的百姓们将对大宁的怒火撒在了苏家的身上,浔阳百姓对苏家的口碑渐渐不佳,这对苏家的商业发展也有所影响。
不过凭借朝廷的势力,倒是也发展的来。
但是那一场悲剧,彻底毁掉了苏家的一切。
宁历十四年,大宁朝灭,宋斋改国号为宋,苏凛儿被处死,宋家,也逃不了一劫。
宋历一年(宁历十四年)年末,那是一个秋夜。
尚在睡梦中的苏弦和苏琴完全没有意识到灾难的到来。
四周的灼热将苏弦从睡梦中拉出,睁眼,房梁已燃着火。
瞬间清醒,没来得及换下睡衣,苏弦立马起身。
她冲往苏琴的床铺,她被子的衣角已经窜起了火苗,而苏琴此时还睡得正香。
“姐,姐,快醒醒。”苏弦嚷着,但是苏琴纹丝不动。
苏弦掀掉苏琴的被子,往她搭在床沿的小臂上狠狠掐了一把。
一声惨叫,苏琴揉着眼睛爬了起来。
“苏弦你干嘛啊……”正说着,四周的火焰看的她目瞪口呆。“这怎么回事?”
苏弦摇摇头,说着:“起火了,我们得先逃出去。”
语气一如既往的冷。
于是两人离开里屋,迈出屋子的一瞬,身后“轰”的一声,那是里屋的房梁断了。
两人来到了正堂,但是火势却越来越大,苏弦看向母亲的屋子,又四下打量着,面前横着一块断壁,上面尽是焰火,眼前的路已经被阻断。
苏弦看着那块断壁,皱了皱眉,随后向后退去,向前冲了几步之后纵身跃起。
“哎苏弦!”苏琴叫着,但是苏弦已经冲入火海。
苏琴看着苏弦消失在一片火海之中,竟在原地愣了下来。
“你才十一岁啊,你怎么敢……”苏琴喃喃着,一股烟气扑面而来,呛出了她的眼泪。
抬眼看向火海,心一横,她纵身跃了进去。
苏琴落在了苏弦身旁,此时苏弦正蹲着身子,伸手在地板上探着什么。
“你在干嘛?”苏琴正要凑眼去看,苏弦却突然起身,两只脑袋差点撞到一块儿。
“你就不能稳重些。”苏弦一阵无语,摇摇头后,将食指伸到鼻孔下嗅了嗅,思索着什么,随后她又将食指探到了苏琴鼻孔下。
“你闻闻。”苏弦说。
一股浓烈的气味传入苏琴的鼻孔,瞬间刺激了苏琴的大脑。
“是酒。”苏琴说着,短暂沉默之后,苏琴眼里出现了少有的严肃。“这场火,没那么简单。”
又是“轰”的一声,是从苏凝儿屋里传来的。
苏弦和苏琴对视一眼,点点头,一起向苏凝儿屋子跑去。
推开门,一大股火焰便冲了出来,高温让两人练练后退。
“娘!”苏琴向里面叫着,但是屋里无人回应。
又是“轰”的一声,苏凝儿房间里的一处房梁断裂,砸在了两人面前,这一下虽封死了进去的路,但也将门口的烈焰扑灭,两人得已看清屋内的状况。
苏凝儿床榻上空无一人,屋子里也没有看到母亲的影子。
苏弦松了口气,但是苏琴却慌了起来。
“娘哪儿去了?”她转头问着苏弦,眼里全是担忧。
苏弦看向苏琴,眼里闪过一片火光,她立刻出手,抓着苏琴的手腕将她拉了过来,面前一个烧断的柱子倒下,上面燃着的火焰令人不能靠近。
身旁是火海,这一次,她们是确确实实被困在这里了。
火势将两人逼退,不断升高的温度也近乎令两姐妹窒息,她们看着这一片火海,断壁残垣挡在面前,她们无路可逃。
怎么办?
苏弦继续左右看着,忽而在墙角寻到一个水缸,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希望。
“苏琴……”这一次,她直唤着苏琴的名字。
“叫我姐!”一边擦拭着脸上的汗,她十分在意自己的辈分,尽管现在很不是时候。
苏弦被说的哑了口,她看着苏琴,又是一阵无语。
“姐,你看墙角的水缸,应该可以躲躲。”火焰似乎融化了苏弦的冰冷,此时她竟有些许温度。
苏琴顺着苏弦手指着的方向看去,确是在墙角看到了一处水缸。
那晚两人挤在水缸中,只露出口鼻在空气中,两人都在等着,不知等来的事救赎还是审判。
那晚对于苏府来说,确是鲜红的一晚,但令人恐惧不止有熊熊大火,还有寒光和血红。
快挨到天明的时候,空中飘起了雨丝,秋末的雨很凉爽,水滴落在火焰之上,化作白雾的同时,也在平复着烈焰的怒火。
后来火灭了,整个苏府一片炽热,又额外冷清。
苏琴和苏弦钻出水缸,他们推开烧的焦黑的门,随后,映入眼帘的是苏凝儿的尸体和遍地的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