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日张淦三人挟持了楚寒,连夜赶回京师玄武堂所在。
玄武堂这趟通州之行折损了五名好手,逃回来的三人不是受惊就是受伤,堪称奇耻大辱。张淦三人便将所有的气都撒在了楚寒身上,对她大行凌辱之事,叫楚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三人心满意足之后,张淦又发奇想:不如将这楚寒与秘籍一并送给总堂主,总该能功过相抵了吧。于是,派人出去留下暗号,请总堂主亲自来玄武堂一行。
王振算时间,张淦等人也该回来了,查看之下,果然见到暗号。是夜,换了一身衣服、带好斗笠,来到玄武堂。
张淦早与戚老三等人编了一套说辞,尽说秦关如何如何不识抬举、如何如何欺人太甚,双方这才动起手来。末了,才说:“幸得总堂主庇佑,我三人合力之下,终于将那秦关老儿杀死,这才逃过一劫。非但如此,我等还寻得一本秘籍,正要呈给总堂主,那秦关武功奇高,料与此秘籍有关,请总堂主明鉴。”
王振这些年经手的秘籍数不胜数,也不信张淦拿到的便是自己想要的,冷哼一声道:“张堂主,本座让你去请秦统领,你请不到也就算了,还将人给杀死了;杀死也就算了,还一口气折损了五个兄弟,只换来一本不知何用的秘籍,你说,该当何罪?”
张淦甚少见王振动怒,急忙跪下道:“属下该死!”
王振道:“若那秘籍有用,倒还罢了,若是无用,你张堂主就下去陪季广他们吧。”
张淦吓得差点站不起来,颤颤巍巍将那本“草木”卷呈给了王振。
王振一看这卷封之上,赫然写着“草木”二字,心中一动:莫非这便是《谪仙引》的“草木”卷?
嘴里却道:“张堂主,你好大的胆子,你让我夤夜赶来,就为了这么一本破书?”他有心要试探张淦是否知道“草木”卷更多的秘密。
张淦早已退下跪在原地,见王振怒气不减,心道“看来这秘籍总堂主看不入眼,难道那小子的武功另有来处?”口中忙道:“总堂主恕罪!属下还有一样东西要呈给总堂主过目。”
王振正在翻看草木卷,他这些年遍阅武学典籍,对天下武学多少都有涉猎,此时拿到这“草木”卷,印证之下,顿觉卷中字字珠玑、招招精奇,心中已断定这是《谪仙引》无疑。此时听张淦说还有东西要呈上来,不禁大为好奇,道:“呈上来吧!”
张淦冲身后站着的戚老三二人使了个眼色,戚老三便从厢房内拽出一个女子来,正是楚寒。此时楚寒被点了哑穴,双手双脚被缚,不能说也不能动,不过换了一身艳丽衣裳,面目也已清洗干净,这一眼看过去,就算她泪眼婆娑,满脸痛苦,却依旧难掩美色。
张淦甚或有些得意,对王振道:“总堂主,属下等人看这女子还有几分姿色,就是不知道能否入总堂主之眼,这才请总堂主前来,若总堂主满意,属下这就着人送到府上。”
王振如今已是太监,久不近女色,听闻张淦此言,心中一阵刺痛,认定这张淦存心羞辱自己,双拳捏得咯咯作响,心中已起杀心,不过他毕竟是个人物,深吸一口气,依旧不动声色,口中斥道:“没用的东西,我看你们定是好色误事,还拿这些鬼话来诓我!”
张淦心中暗暗叫苦:没想到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被总堂主看出了端倪。口中忙喊:“属下该死!”戚老三二人见势不妙,也急忙跪下求饶。
王振抬头想要看看这女子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能叫张淦拿来讨好自己。这不抬头还好,一抬头便看见面前女子竟是阔别十年的楚寒,这十年光阴虽说不短,可眼前的楚寒看起来竟似没有多少变化,依旧那般貌美,此时她眼眶微红,更是我见犹怜。
王振进宫之前虽然好色,对这楚寒却也算是情有独钟,如今看楚寒被张淦等人当做物品一般捆绑了送给自己,心中恨道:凭你们这些脏手,也敢碰我以前的女人!委实该死!
王振道:“起来吧!你们说,这事可有其他人知道?”
张淦听王振之意似有回旋余地,忙道:“此事就我们三人知晓,不过……”张淦三人快活完便将楚寒冲洗干净又换了一套女人衣服,倒是的确没有其他人知道。
王振道:“不过什么?”
张淦结结巴巴,道:“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属下一时心软,放他们走了!”
王振心道:那小孩莫非便是萧意,不知女孩又是何人。不过王振也不在意,起身缓缓向前,边走边道:“张堂主,你也算有孝心,本座今日……”话到此处,人已走到张淦跟前,张淦不敢抬头,丝毫没有发现王振正一掌朝他天灵劈下。
王振大声接着道:“重重有赏!”张淦只觉眼前一黑,便倒在了地上。
王振又朝戚老三二人走去,道:“你们两位也有份!”依样画葫芦,两掌将二人劈倒在地。
楚寒被眼前一幕惊呆,身子一软也倒在了地上。
王振在张淦三人身上踩了几脚,确认三人都已死去,这才上前抱起楚寒,解了她手脚上的绳子、点开了哑穴,又为她推血过宫。
片刻之后,楚寒悠悠醒转,见自己被一陌生人抱在怀中,又惊又怕,急忙护住身子,口中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王振见她神色慌张,不由一阵心痛,缓缓解开斗笠,道:“寒儿,你看我是谁。”
楚寒抬眼看他,顿时便觉平地一声惊雷,眼前此人,正是他朝思暮想十年未见的王振。一时之间,楚寒只觉口舌发干,似不能言;眼前发黑,似不能视;耳中嗡嗡,似不能闻。
半晌,楚寒才如噩梦初醒,瞪大眼睛,失声道:“王……王大哥,真的是你?”
王振点点头,道:“寒儿,是我。”
楚寒这才发觉王振的声音又尖又细,大别于从前,却又不知究竟是何缘故。
楚寒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三人,又回想起刚才发生的种种,大惊失色道:“王大哥,这些人……”
王振不知楚寒与秦关等人的关系,只道张淦等人是临时起意把楚寒绑了过来献给自己,更不知他们此前对楚寒所做种种,口中道:“这些都是我的手下,寒儿不用担心,我已经杀了他们为你报仇了!”
楚寒想起张淦三人之前所为,心中羞愤难当,可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些人竟是王振指使。这些年她苦等王振不回,却始终为他守身如玉,没想到为王振所忍受的无尽痛苦煎熬又被王振亲手彻底摧毁。楚寒脑海中设想过无数与王振重逢的画面,或悲或喜,她都早有心理准备,却万万没想到是今天这般局面。
楚寒趁王振不备,从身边戚老三的皮囊中掏出一只“追魂镖”,狠狠扎进自己的心窝,口中道:“王大哥,他们害死寒儿了!”泪水如断线珠子般从她洁白无瑕的面颊上滑落。
王振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抱着楚寒道:“寒儿,你这是何苦?”
楚寒看着鲜血从体内溢出,染红了衣衫,口中道:“王大哥,你可知他们对我做了什么?”
王振这才明白过来,也是痛不欲生,道:“王大哥错了,王大哥不知!寒儿,寒儿,你原谅王大哥!”
楚寒道:“寒儿不敢怪王大哥,只是,寒儿也无法再面对王大哥了。王大哥,你知道吗?不能跟王大哥在一起,我比死还难受。现在能在死前见到王大哥,还能死在王大哥怀里,我好满足,好满足……”忽然又想起来什么,用尽浑身的力气,道:“王大哥,我们的女儿,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对,还有萧意。王大哥,你知道吗,我们的女儿……她,她叫……她叫……王念,是念兹……在兹……在兹的意……思。”说完,头歪在了王振怀中,“追魂镖”插入心脏,哪里还有一个时辰活命。
王振忽闻自己还有一个女儿,不失又是一记晴天霹雳,哪里还顾及自己的身份,跪在楚寒跟前,放声大哭了起来,口中呜呜咽咽道:“王大哥答应你,王大哥什么都答应你……寒儿,寒儿,你别死!别死!快回来陪王大哥!王大哥,又怎会嫌弃你?你王大哥,如今只是一个太监,又凭什么嫌弃你?”可任凭他怎么呼天抢地,楚寒依旧毫无反应。
这时,门外传来人声:“堂主,堂主?”
王振这才魂归七窍,擦去眼泪,带好斗笠,咳了一声,道:“外面可是赵元彪?”
外面的声音有点颤抖,道:“正是!总……总堂主?”
王振道:“你进来吧。”
赵元彪推门进来,见地上横竖躺着四具尸体,大惊失色,道:“总堂主,这……”
王振冷声道:“你不用害怕。张淦等人好色误事,已被我就地处决,从即日起,你便是玄武堂堂主了。”
赵元彪看了一眼楚寒的尸体,约略猜了个大概,忽闻自己被提拔为堂主,心中又惊又喜,慌忙跪下,道:“谢……谢总堂主!”
王振道:“给我把张淦三人的尸首拉到后山乱葬岗喂野狗去。这个女子死得冤枉,你捡块好地方,把她也埋了吧。”
赵元彪连连点头,道:“属下遵命!”
王振想了一想,又道:“你去传本座的话,告诫堂中兄弟,似这样的事如再发生,他们便是榜样!去吧!”赵元彪也不知究竟似哪样的事,可他哪里敢问,拱手称是后,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见赵元彪离去,王振又看了地上的楚寒一眼,伸手入怀,摸了摸那本“草木”卷,叹了一息,掉头便走。
诗曰:香消玉碎佳人绝,粉骨残躯血染衣。
又曰: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冷土掩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