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面已经黑漆漆。
点亮了屋里所有的灯,正对刘婶家的后门敞开着,隐约飘来饭菜的香味,让我越发觉得饿了。不觉间,鼻头酸酸的,有点想哭,对母亲既抱怨又担心,心里五味杂陈。可能因为父亲经常不在家,从小缺乏安全感,对母亲的依赖也比同龄孩子更多一些。
又等了半刻,还是没有看到母亲的身影。终于还是埋藏在男孩子内心深处的勇敢战胜了恐惧,心里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像个小姑娘一样只会在家哭鼻子。
从房间里找来了走夜路用的手电筒,穿好了雨靴,带上雨伞,还有过年的时候爸爸买的玩具手枪,装备齐全,准备开始男子汉的“探险之旅”。
内心的潜台词是:我得去把妈妈找回来,找到她,我要立刻马上一口气吐出我心里那么多的委屈和不满,谁家妈妈像她一样这么晚都不回家,把自家孩子一个人扔家里!
可是,当我走出村子,踏上去往后山菜园的那条路的时候,我瘦小的身体迅速被黑暗吞噬。看不到乡亲们家里的灯光,也听不到乡民们热热闹闹看新闻联播的声音。
听得到的,只有稻田里蛙声一片。
“呱呱呱……”
虽然不知道蛙兄们为何叫的如此卖力,暂且当作为我呐喊助威吧。好歹压过各种奇奇怪怪的虫鸣和鸟叫,天知道为什么有些鸟叫起来跟哭丧一样,白天听着都瘆人。
心态调整的还不错,可是越往深了走,还是越发迈不开步子。
我相信大部分城市里出生的孩子,小时候脑子里都装满了美好的童话,可是小时候的我,最爱听老人们讲些奇闻异事,以及各种撞鬼经历。老人们自述的亲身经历,一个比一个凶险,就好像,不撞上几个鬼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活那么大次数。平日里听着起劲,可是真到了一个人走夜路的时候,脑子里就开始上演各种惊悚大片。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大白鲨,四面环绕着阴神鬼刹……”
忍不住唱起了歌,转移下注意力,那时还未及变声期的我,声音清脆又响亮,和今天被上帝掐过的破锣嗓实在不敢苟同。至于歌词为什么不太一样,别问,问就是想不起来瞎编的。
哎,忍不住感叹一句,还是回归正题。
只管埋头向前走,手电筒也只敢往地上照,根本也不敢往别处看,生怕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再自行脑补修饰一番,怕是以后都要睡不着觉了。
隐约听到脚步声,紧接着前面就有手电筒的光束照过来,心生欢喜,顿时所有的恐惧都烟消云散了。想象着母亲正朝着我走来,眼前的光束似乎都有了温度。
可是走近了看,满满的失望。眼前这个人,扛着锄头,也不打伞,脸皮褶皱的都能拿来叠飞机,乱蓬蓬的花白胡子,穿的破破烂烂,满口的缺牙,用头发丝都能看出来,这是村里的“大聪明”。
之所以得了这个绰号,顾名思义,因为他“聪明”。
这个人聪明到什么程度呢,聪明到父母离世了,他神神叨叨仰天大笑,笑起来不管不顾,聪明到每逢中元拿着真钞烧了祭祖,聪明到养了头猪,看着它老死也不杀了吃肉,聪明到父母给她讨了个贤惠的媳妇儿,让他硬生生给人气跑了,现如今,年过花甲,膝下无儿无女,孤苦伶仃,每天还自娱自乐,总之,关于大聪明的光荣事迹说来话长。
这个人虽然行为怪异,可并不招人厌,村里挖沟开渠数他干活卖力,为人也大方,从不计较得失,凡是村里有人需要帮忙的,他必然不遗余力,尤其是十里八乡有个什么婚丧嫁娶的,都来找他看日子,讨喜的钱他也从来不收,唯独嗜酒。所以求他办事的人,只要有壶好酒,他便如人心意。农闲的时候,他总是喝的酩酊烂醉,到处说胡话,感情到位的时候,连自己祖宗都骂。
我与他最多的交集就是自我有记忆以来,就受到他无止尽的嘲讽。尿裤子了他要到处跟人讲,考试不及格他也要到处讲,现在的我知道他并无恶意,也许就是单纯调侃逗乐,可是那时候的我可是恨透了他,看到他走路都要绕着走。
眼看着这就撞上了,也没的躲。于是硬着头皮准备好接受他的“凌辱”。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