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
第二天上午,国相府大厅之中,传来国相大人高谈阔论的声音,冯国相脸色涨红,手抚长髯:“贤侄以为,此句谓吾师马融如何?”
张燕来了一个时辰了,冯国相曾与卢师同门,见面倒也显得很亲切,只是这老头只是谈诗经、不谈正事,张燕心中十分不耐,脸上却也不便显露:“大宗师委实令人高山仰止,只是吾辈生未逢时,不能亲聆教诲,实乃憾事,卢师每每曾言,唯多实践,方能不愧对恩师教诲,故小侄闻得国相大人相召,弃去庶务,飞奔而来,但有所命,绝不敢辞!”
“呃?贤侄此来?”,冯国相的思绪仿佛从遥远的诗经天国中回归本体:“嗯,常山烽烟四起,诸县大小盗匪,近十万众,贤侄可有良策?”
“小侄必当一力平之,只是军需尚有不足,望大人吩咐诸县,鼎力相助方可!”
“贤侄果然不愧子干弟子,少年英杰,嗯,现今灵寿、南行唐均有请援,不知贤侄兵马何时可至?”冯国相脸色已恢复了正常,又显出些焦虑来。
“灵寿于真定之北,距离近些,吾之一曲十日可达,得国相大人行文即可开拔;唯县中需备二十万石粮秣、兵甲五百副、弓弩三百张即可,吾可遣军中先行联络县里;”,张燕心中稍加盘算,张口即来,“南行唐却于更北之处,吾遣另一曲前往,月内可达,县中需备三十万石粮秣,兵甲、弓弩如数即可,国相大人意下,时可及乎?”
“可及!可及也!吾既发文书告知详情,委曲贤侄为吾国中别驾从事,速去发兵!”国相大人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张燕连忙躬身领命。
国相大人随即喊来下属文史,为张燕介绍:“此吾长史颍川申屠熊,云鹏可随其领取印绶、行文”。
张燕随后跟着申屠先生取了印绶、行文,又找冯国相用了印,不禁又想起另一件事,于是连忙补充:“国相大人,贼匪多为幽、并流民,若使诸县安排收纳,国内将增口近十万,此亦国相大人之功也!”,张燕也知道,地方守官的考核当中,人口增减是重要的一项。
“如何可使诸县收纳流民?”,冯国相显得有些急切,虽然他已朝中无援、升职乏力,但事关功绩,他仍不能免俗。
“诸县得民,以佃身、分之诸姓豪门大族,尤恐不足分也。”张燕微笑道。
冯巡也微笑点头,张燕于是告辞离去。
纵马在元氏街上缓行,街边店铺林立,张燕不禁感慨,多年前曾随父亲绕至此处,给姥爷买酒,只不过那时没太留心,如今看来元氏人口要比真定稠密了不少,而且距真定也不算远,应该让行商将禽畜卖到这里来!
昨夜张燕在客栈中无意间展开神念,曾发现有两名女子,看身材与审姬非常相似,都头上戴着斗笠蒙着面,身后随了几个青年游侠,在西市游荡,待要去找,然当时天色已晚,虽未宵禁,但是夜间骑马仍多有不便,而且对方行止不定,实在不方便去寻找;心中计划等今日正事办完,好好寻访一番;
然而张燕展开神念,四下收索时,早没了那两名女子踪迹。
街边伫立良久,甚至听了一会几个游侠的交谈内容,依旧毫无所获,不禁怅然,悻悻离去。
从元氏至白石山,其实没多远,以张燕骑马的速度,仅一个时辰就找到了高进。
将冯国相的安排,及与诸县的约定详细跟高进说了一遍。
高进看了张燕的黄绶铜印一眼,接过行文仔细看过,复又沉思了一会道:“少主之意,遣哪两曲前往?”
张燕漫不经心的道:“此次讨贼诸般细节伯先与诸人商议即可,燕欲往并州一行,购些马匹;此番不再随军,若遇有良将不妨收纳,只是流民无法再纳了。”
张燕吩咐完毕,独自一人,径向井陉县城而行。心中只觉得孤单、烦闷,也无心辨识路径,信马而行。
一路走来,草木渐枯,心中更增萧索!夜晚也不寻宿处,正行一处林边,将马匹松开,任其自行吃草;自已寻了一处高大树木,纵身跃上枝杈,闭目修息;然而一闭眼,眼前都是审姬的影子,又觉烦躁难耐,渐至午夜,方觉腹中饥饿,才突然醒悟:自己干粮、饮水都未携带,只好暗自运转拳诀心法、调动灵力,以压制饥饿,好不容易挨到天明,继续前行。
未至午时,神念中前方出现一座县城,忙打马疾行,行至近前果是井陉县城。
入城先寻了处客栈,安置了马匹,自家又叫伙计端了饭食,另备些干粮、饮水之物,一夜未眠,早就犯困,饭后来到房中忍不住倒头就睡。
第二天一早醒来,不觉精神一振,心中豪气顿生。
用了早饭,将干粮、水囊打做一个包裹,斜跨肩上,循着井陉的山路,径向并州而去。
下午未时左右,正行在山中,四周群山俱寂,鸟鸣啾啾,不觉心中渐渐开朗,远处不时传来莫名兽吼之声!
“咦,这声音感觉有些熟悉啊?”,张燕不禁侧耳倾听。
“嗷呜~”,北面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虎吼,张燕展开神念:果然正北方向五十里左右,一处断崖,东坡陡峭,西坡平缓,西坡半山之处正有一处虎穴;
“莫非是它?”,张燕猛然想起,自己那次上山打猎,前面遇虎、后面有狼的惊险场面,后来猛虎出面解了围,虽说自己使了点小计谋,但是对那三只虎还是有着不错的印象。
但是现在神念中,猛虎正在自己家门口大战,有两只虎已经受伤倒地,它的对手是条很长的蟒蛇,具体多长看不出来,因为它正缠在猛虎身上,老虎虽也用虎爪按住了它的七寸,但是蛇身正在一点点收紧,看来这猛虎的一家三口,恐怕要不太妙!
“唳~”,高空中一声鹰啼,一头翼展两丈多的老鹰俯冲而下,利爪如钩,在蝮蛇脊背上就是一下,一大块皮肉鲜血淋漓的被撕下来,细观蛇身竟然还有几处血洞,看来都是这老鹰的杰作了;老鹰丝毫不见停留、随即展翅而起,果然在它身后,蛇尾疾速扫过,虽然它飞的快,显然蝮蛇也早有准备,老鹰还是被扫了一个栽楞,险些坠落,左右摇晃了两三下,终于腾空而起;
张燕一边驱马靠近,心里一边思考:“三方大战,显然鹰、虎联手,仍然不是对手,居然全都受伤了;记得当初那只虎已经十分了得,如今一家三口再加上一只老鹰,居然还有被团灭的趋势,看来这条大蛇非同寻常,也不知道小爷能不能敌得过。”
渐至山脚,老虎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嗷呜~”一声虎吼,张燕是通些兽语的,曾经的灵魂之中融入过多种兽类的记忆,知道老虎有求救之意,当下也不客气,从马背上抽出短矛,飞身纵落,那马受了惊吓,尚有几百米之遥,已不敢前行。
张燕几个跃步,留下一串残影,到得近前,利用身体带来的惯力、探矛径向蛇头刺下,“当~嗤~”矛头与蛇头相撞,发出金铁之声,然后沿着蛇头滑开了,居然肉眼可见的冒出一溜火星来,张燕被闪了个趔趄,吓了一跳:“这是……”,只见蛇头上只在矛尖刺下的地方刚破了点皮,渗出些血丝来,大蛇似乎被撞的脑袋发蒙,不断摇晃着硕大的头部;
张燕心中有些明白:“这条蛇果然不凡,老虎能按住它七寸不放,也是了得,那鹰能从蛇身上撕下肉来,恐怕也非等闲。”
果然,神念之中这只老虎体内有团白色灵气;空中老鹰体内是一团青、黑二色混合的气团;而蝮蛇身躯之内各处遍布土黄气团,已经凝若实质。
张燕盘算:五行之中,木能克土,若能单独驱动木灵之气,必能克之,然而这个没学啊,算了,老子就是硬砸,也要将你这扁脑壳砸漏喽!
主意拿定,张燕催动拳无招的心法,顿时体内五色灵力涌动,“当~当~当~……”,一息之间,连砸了七八下,张燕索性就往那处破了皮的地方用力刺!矛尖卷曲,张燕也顾不得了,只把短矛当做铁锤来用!
“当~当~噗嗤~”,短矛终于透脑而过,把蛇头钉在了地上,蛇尾已然扬起,正欲向张燕砸下来,却突然无力垂下,“啪~”的一声砸在地面上,激起漫天尘土;缠在老虎身上的蛇躯也渐渐松开,老虎脱离了束缚,开始大口撕咬蛇躯上被鹰抓破的伤口;
“唳~”,鹰鸣之中透出一股欢欣之意,老鹰飞落地面,也开始啄食!
张燕一番用力发狠,仿佛泄尽了心中烦恼,不禁开心起来:“老子也是出了力的,这蛇肉莹白细腻,感觉应该味道不错的样子!”
随即打了一声唿哨,那马听闻主人召唤,壮了胆子慢慢磨蹭过来,张燕拢了堆火,火上支起木架;在马背上取下另一柄短矛,当做刀用,割下一块块蛇肉,用树枝穿了,在架上烤起来,心中不禁后悔:没有准备佐料,锅碗刀具也没有,如此美食,都吃糟践了。
香气渐渐溢出,张燕尝了一块,果然鲜美异常!
忍不住待要再来一块,旁边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张燕转头一看,鹰、虎一左一右都在身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火上的肉块;
张燕不禁好笑了起来:“好吧,让你们尝尝哥们这最差的一次手艺,嘿嘿!”
随手丢给这两个…嗯,禽兽,各给一块,鹰的吃相还相对文雅,一口口的啄食;老虎只将舌头一卷,没了;待要不给,看它口水都流下来了,张燕干脆将火上的几块肉给它们分了,自己添了火,再去蛇身上取材;
待第二次烤好,连地上躺那两个病号都爬过来了,都虎视眈眈的盯着火上的肉块,没奈何继续分食、再取材而烤;张燕后来也学会了糊弄,烤的半生不熟的就开始分食,鹰还是食量小,三波下来就饱了;又去蛇身上啄出蛇胆来,用嘴叼着丢到张燕脚边;张燕心中暗暗称奇:“这两个家伙都很有灵性!”
将蛇胆也烤了个七分熟,再丢给鹰,它居然不吃,又叼回来放在张燕脚边;
“几个意思?这是给我的?”,张燕拿起蛇胆看着这鹰,指了指自己,它居然点了点头。
这家伙成精了啊!
“据说蛇胆能大补,尤其这都成了精的蝮蛇,咱不妨试试效果!”张燕把蛇胆又放在火上烤了一会,只是块头太大了,不好下口啊;只好用短矛割下一块来扔进嘴里,不敢咀嚼品味、直接咽下,口中果然奇苦无比!然而过了一会居然感觉出一丝甜味来,胸口也有一股温热之感,直透下腹,“咦,果然有点效果呢!”
张燕强忍着口中的苦味,将蛇胆吃了个干净,丹田中的五色液滴居然壮大了一分,感觉精神也好了很多。
夜晚在不知不觉间悄然而至,虎家三口回虎穴去舔伤口了,鹰却不走,飞在当初挂狼尸的那棵树上;马也仿佛放下了恐惧,趴在火堆旁边昏昏欲睡,张燕试着给它一块蛇肉,它居然也吃下去了,再给就不要了;张燕倚在马身上,渐渐睡着,睡梦之中,感觉身体仿佛在温水之中浸泡着,舒适而惬意。
第二天起来,才发现自己丹田中的灵气液滴居然长大了一倍之多,不免心中大喜,索性也不急于离去,一人一马和一鹰三虎仍旧分食蛇肉。
第三天,张燕发现丹田灵液已然增长不多,遂骑马离去,鹰很是不舍的样子,在天空中盘旋好久,终于又飞回去吃生肉了。
张燕寻回了井陉大路,继续自己的并州之旅。
只是天将日落的时候,鹰又追了过来,张燕休息,它仍旧在附近树上栖身。
再一日,早起时未见其踪影,午时却衔着一只兔子丢了下来,随即也不飞走,张燕有点明白了它的意思,于是架起火将兔子剥了皮、洗剥干净、烤熟,然后一人一禽欣然分食。
日复一日,终不见去,时而觅食远飞,时而落在马背上,马亦不嫌其重,张燕从此便多了个宠物鹰,倒也消解了许多旅途寂寞,于是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馋嘴’,盖因其为了一口吃食,从此甘为人宠;张燕也渐渐跟它熟悉、使用口哨进行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