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人民子弟兵守卫祖国的海防线。他们保卫祖国，也建设祖国。
作者记叙守卫海岛的一段经历。是什么事使作者“难忘雾岛映山红”？“雾岛的群众说，是守岛官兵的汗水和鲜血滋润”了映山红，你怎样理解这句话？
许多年来，我对雾岛的映山红抱有一种强烈的留恋和伤感。
那是1975年初，我和成千上万名热血青年一起，满怀报效祖国之情，穿上军装来到东海前哨——舟山群岛。这里有数不清的岛屿，就像无数颗珍珠镶嵌在绸缎般的大海上，闪闪发光。我们连驻守在一个濒临公海被称为“雾岛”的小岛上。岛的面积虽然只有3.74平方公里，但它的战略位置却很重要。岛上怪石嶙峋，风大雾多，十天半月难得见上一次太阳。当时，部队除了巡逻查滩外，主要任务就是打坑道。我们新兵一下连队，就投入了紧张的国防施工。
一上岛，我就发现，守岛官兵十分喜爱岛上的杜鹃花，大家更喜欢称她叫映山红。也许是那种火红与血色更能体现守岛官兵的本色。大概是岛上风大雾多、气温偏低的缘故，雾岛的杜鹃花开得要比大陆和大岛迟些。这年春天，雨下个不停。雨季刚过，如火似血的杜鹃花已开满山冈。施工休息时，我们只要看上一眼这满山的红杜鹃，仿佛浑身的疲劳全没了。
谁知，连绵不断的雨水，松动了雾岛石灰岩质的山体，给不分昼夜施工的守岛官兵带来了一场无情的灾难。暮春的一个深夜，我和战友们经过连续10小时的施工，眼看最后一堆石碴就要排完，班长见我很累，扒碴速度减慢，便让班里一位老兵把我换下来到坑道口部去扒土。我不情愿地走出坑道，一车土还未装满，突然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坑道发生了塌方，正在突击排碴的官兵被埋在里面。“快，救人！”我摸黑从100多米高的半山腰顺着排下的石碴，一下子滑到山脚的施工点电话机旁，摇通了连队和团部的电话……
我和前来救援的官兵拼命用双手向外扒着塌落的石块，许多战士的指甲撕裂了，双手鲜血直淌，但仍坚持不停地扒着，抢救工作一直持续到凌晨。尽管用最快的速度扒开了洞口，但我的班长和班里一位老兵却被这次意外事故夺去了年轻的生命。就在雾岛杜鹃花开始凋落的季节，班长和老兵永远长眠在雾岛的向阳坡上。
一连几天，全连官兵悲痛万分。我更是为失去好班长和战友难过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为了防止部分官兵滋生消极悲哀情绪，影响施工进度，连队在决定报请上级批准班长和老兵为革命烈士的同时，又根据上级的指示，作出了一项决定：不在施工现场和墓地举行任何形式的致哀告别仪式，以保证全连以高昂的斗志继续投入国防施工。
说实话，我忘不了班长和老兵对雾岛那大海般的深情。
第二年清明节前夕的一个星期天，已担任副班长的我同班里的同志，利用去码头卸装施工器材的机会，绕道从山上采集了一把映山红，扎了两个小花环，敬献到两位烈士的墓前。大家以水代酒，沉痛悼念我们的好班长、好战友——王德荣、张志祥烈士。
班长、老兵，我们看你们来了。我们记得，班长，你是绍兴人，1972年底入伍；志祥，你是江苏高邮人，1973年底入伍。你俩个子不高，干起工作来却都有股虎劲。国防施工中，你们重活累活干在前，危险时刻冲在前，是全团的施工能手和骨干。岛上那条条盘山公路、道道挡风墙、块块“巴掌地”、片片松树林和正在修筑的座座“地下长城”，洒下了你们和一代代守岛官兵的汗水和鲜血。
班长，你是同年兵中第一批入的党，是快要穿4个兜的预提干部对象。平时你对班里的同志严中有爱。连队施工三班倒，劳动强度非常大。你为了班里的战友多休息会儿，三番五次地为大家洗脏衣服和鞋子。早晨，你提前起床，为全班打好洗脸水，有时还把牙膏挤好……
班长，我们记得，你曾在日记中写道：“雾岛虽然生活条件艰苦，在中国地图上也只有芝麻大的一点，但她是祖国的东大门。我愿化作一棵小树，为雾岛献上绿荫；我愿做一朵浪花、一块礁石，把雾岛装点得更加美丽；我愿将自己的一份光和热，献给可爱的第二故乡。”就在你牺牲的2个月前，你建议全连利用施工间隙搞连队基本建设。每次施工回来，你都带头从山上捡石头扛回连队。
那天，你一人又扛了2块石头，头上虚汗直冒，大家劝你少扛一块，你说：“没事，我能行！”班里同志都知道，当时你正患感冒，硬是坚持带病施工。这期间，你和连队的党员一起，还在山坡上用石块镶了“扎根小岛，献身海防”8个大字。如今，字还在，你的话音还在，可你却永远离开了我们。
海风不停地吹着，雾岛杜鹃红似火；大海卷起无数朵白浪花，像是在祭奠战友的英灵……我们在烈士墓前宣誓：化悲痛为力量，继承烈士的遗志，以岛为家，以苦为荣，“高速、优质、安全、低耗”施工，早日把雾岛建成海上钢铁堡垒！
1978年底，我就要调至大岛上级政治机关工作了，离开雾岛前，连队战友来送行，我们一起去为班长和老兵扫了墓，并特地从山上挖了些杜鹃，栽种在墓的周围。后来，战友们来信说，我们在班长和老兵墓四周栽种的杜鹃全都活了，每年春天，杜鹃花开红似火。
1984年5月15日，南京军区在雾岛部队召开国防工程现场会，来自解放军总部和南京军区各部队的首长和有关专家高度评价雾岛官兵修筑的国防工程“能藏、能打、能机动、能生活”。我作为随军记者到雾岛进行采访，并连夜赶写稿件发往报社。次日，我和几位战友从山上采来映山红和松树枝，精心做了两只花圈，连同我采写的新闻稿，敬献到班长和老兵的墓前，以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猛然间我发现，雾岛这一年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开得特别多而红，构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雾岛的群众说，是守岛官兵的汗水和鲜血滋润了它。
许多年过去了，我一直忘不了雾岛那一簇簇泣血而开的映山红。
“注释”
雾岛：指舟山市嵊泗县花鸟岛。
（原载北京市义务教育课程改革实验教材《语文读本》第13册；舟山市地方专题课程教科书《千岛海韵》八年级课本）
附：生命的色彩——《难忘雾岛映山红》简评
汪国华
《难忘雾岛映山红》是周永章先生回忆自己青春年代军队生活的一篇写人抒情的记叙性散文。周永章先生是江苏泰兴人。1974年12月入伍，来到东海前哨——舟山群岛的花鸟岛守岛建岛，岛上的军营生活，让他难以忘怀。这篇散文就是岛上生活的一种展示，细细读来，朴实的文字，情真意切；写实的记叙，感人至深；巧妙的意象，令人回味无穷。
全文以雾岛映山红为线索，首句以“我对雾岛的映山红抱有一种强烈的留恋和伤感”总领全文，以“班长”为主要对象，从“意外事故洒热血”、“班长生前两三事”、“重回雾岛悼战友”等三个层次展开描叙。表现了人民子弟兵保卫祖国的千里海防线，在艰苦的环境中，在艰巨的国防建设中昼夜施工，体现了不怕累、不怕苦、不怕牺牲的革命精神，抒发了对战友牺牲的深切哀悼和怀念之情。
文中的映山红是战士生命意蕴的象征。从杜鹃的泣血的传说来理解，可以体会到战士忠贞坚强的节操；从杜鹃花的颜色来说，更是那生命色彩的展示。“守岛官兵十分喜爱岛上的杜鹃花”，“也许是那种火红与血色更能体现守岛官兵的本色”，一叙一议，把守岛官兵跟杜鹃花自然而巧妙地连接在一起。“火红与血色”是守岛官兵的生命本色，热情、坚强、不怕牺牲……守岛官兵丰富的生命意蕴，由映山红这一意象有机地揭示。文章后面描写映山红开得多而红后，那一句“雾岛的群众说，是守岛官兵的汗水和鲜血滋润了它”，文句朴实，意味深长，不是只停留在一个层面的象征上，而是“合中有分”，更显示守岛官兵的生命的力量。“汗水与鲜血”可以借代守岛官兵为了祖国的国防事业而进行的艰辛奋斗与流血牺牲的现实。于是，“映山红”的繁荣美丽，又有了更丰富的意义，可以是美好的生活，可以是国防建设的成果，可以是人民群众的幸福，也可以是守岛官兵的崇高精神……
在意外事故部分，作者没有渲染，没有夸张，只用平实的语言叙述事故的过程，而叙述时几个细节却是让人想象回味。十个小时的连续施工，班长见我扒碴太累让老兵换我到坑道口扒土，结果出现塌方，班长和老兵不幸牺牲。官兵用双手扒石，鲜血直淌仍然坚持。我们正是从这样客观的叙述中，看出守岛官兵的同甘共苦精神。
第二部分，沉痛悼念班长和老兵，作者采用第二人称的手法，把记叙和抒情有机结合。情深意切地赞扬班长和老兵在国防建设中虎劲十足，“重活累活干在前，危险时刻冲在前”的精神，赞扬了班长爱战友、乐为战友做好事的品德，赞扬了班长为建设祖国东大门献计献策、发光发热的热情，赞扬了班长带病坚持施工的顽强精神。表述人称的转换，使文章有了变化和波澜。而运用第二人称，似乎是在和班长面对面谈话，显得特别亲切，也特别吸引人，抒情味更加浓烈。作者的深切的感情就在对班长的一件件往事的叙述中沸腾奔涌。
班长、老兵和“我”既是真实的个体，又是守岛官兵的代表，作者以具体的有血有肉的人物，展示人民子弟兵守岛建岛的英雄风貌。小事之中寄深理。
最后部分写作者重返雾岛，悼念班长和老兵，其实也揭示了守岛官兵流汗流血，顽强奋斗的意义所在。雾岛的国防工程受到了部队首长和有关专家的好评。而满山遍野的映山红，“构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这句话，意味深长。这既是守岛官兵精神美好而蓬勃的形象写照，又是守岛官兵奋斗不息苦战牺牲的成果的巧妙的点化。
文章看似平实、平淡，实则真实感人，没有虚夸、编造痕迹，这是很难能可贵的。作者把写人叙事抒情有机结合，使文章平中见巧，易中见妙。对“映山红”的描述更是精妙有味，文字颇有力度。这是一篇通俗而又深沉的散文。
（本文作者系浙江省舟山中学高级教师、浙江省作协会员、舟山市作协散文创评组副组长）
踏遍千岛谱新章——记军转干部、舟山市委市政府新闻办公室主任周永章
左贵东
主人公小传：周永章，江苏泰兴人，大学文化，1974年12月入伍，2000年9月转业，现任舟山市委市政府新闻办公室主任，长期从事新闻宣传工作。历任副班长、班长和团、师、军新闻干事，宣传处副处长、宣传科科长、旅副政治委员、舟山警备区政治部副主任等职。曾任《解放军报》记者、《人民前线》报特约记者、浙江省记者协会军事分会会员和舟山市记协副主席。在军内外报刊发表过大量反映海岛部队官兵无怨无悔奉献和军政军民之间鱼水情深的新闻、通讯、散文等作品，多次在南京军区和《人民前线》报新闻质量评比中获一等奖，著有《大海涛声》、《可爱的海岛》等新闻作品集。
在今年秋季北京市中学语文第13册《语文读本》上看到周永章同志写的散文《难忘雾岛映山红》，我们既高兴，又惊喜。自然，我们的采访也就是从他的这篇散文《难忘雾岛映山红》开始的。
周永章现任浙江省舟山市新闻办公室主任。1974年底，已当了三年多教师的周永章，经不住绿军装的“诱惑”，不顾亲友的劝阻，毅然投笔从戎，来到舟山群岛最北端的花鸟岛，当了一名海防战士。
“花鸟岛是部队设防岛屿最偏的一个小岛，一年中有2/3时间被大雾笼罩着。当时部队正在紧张地国防施工。我的班长王德荣是绍兴人，个子不高，干起工作来却有股虎劲。他和蔼可亲，对班里的同志非常关心，对我这个当过教师的新兵更是厚爱有加。”
1975年6月29日，是周永章永远都不能忘却的一天。那天凌晨，他和战友们经过连续10小时的坑道作业，眼看最后一堆石碴就要排完。班长见他扒碴累得大汗淋漓，手上起了几个血泡，心疼得把他换去扒土。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坑道发生了塌方。班长和班里的一位老兵来不及撤退被压在下面。当他和战友们拼命用手扒去石块、泥土，救出血肉模糊的班长和老兵时，他俩都已停止了呼吸。周永章与战友们扑在班长和老兵的遗体上失声痛哭……后来，战友们把他们埋在了长满映山红的小岛山坡上。
“一定要通过手中的笔来讴歌守岛官兵无怨无悔奉献的高尚情怀，让长期处于和平环境中的人们牢记那段历史，认识到海防的重要和守岛军人的价值……”也许是这份战友之间的深情感动了他，也许是这段刻骨铭心的日子震撼着他，时隔几个月后，周永章开始拿起手中的笔，写起新闻稿来。也就是从那时起，他与新闻工作结下了不解之缘。
“这是何等重要的工作！”当上报道员后，特别是在担任团、守备区、要塞区新闻干事期间，周永章常常处于崇高责任的高压之中。也正是凭着这种高度的责任感，周永章不断地在工作上、学习上给自己加压，马不停蹄地在千岛绿色军营里驰骋耕耘。
警备区部队驻守的舟山群岛，既是军事斗争的前沿，也是改革开放的前沿。这些年来，部队针对职能和任务的变换，弘扬传统，艰苦奋斗，求真务实，开拓创新，各项工作都取得显著成绩，部队和后备力量建设日新月异。这让周永章欣喜地看到，部队虽然经过几次大的整编和编制体制调整，但部队本色始终没有变，优良传统没有丢，“老海岛精神”更是在新形势下进一步发扬光大。部队的光荣历史和优良传统，生动丰富的改革实践，守岛建岛中的军营生活和军政军民之间的鱼水深情，为周永章在这片富饶的园地里耕耘提供了取之不尽的源泉，他先后有四十多万字、两千多篇新闻稿件在省以上报刊、电台发表，并出版了《大海涛声》、《可爱的海岛》等个人新闻作品集。
从战士到干部，从小岛到大岛，从连队到机关……周永章从军25年，一直在海岛，是部队土生土长的“记者”。即使是走上领导岗位后，他也从未懈怠过，一直没有放下手中的笔。他的作品大多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和海岛部队的特色，文风也较为朴实。虽然有些作品今天看来显得稚嫩，但它凝聚着周永章的心血和汗水。为写这些稿件，他踏遍了舟山群岛所有设防岛屿（包括无人居住的岛礁），到过所有小岛连队、高山哨所；经常与师团新闻干事和报道骨干通宵达旦地研究、磋商，及时捕捉稍纵即逝的新闻信息；放弃了许多节假日和每年一度的探亲假，加班加点写稿，其中有的作品是除夕晚上和春节写的；特别是在前沿小岛采访的那些日子里，他与基层官兵实现“五同”，业余时间与战友们一起拉家常、侃大山，商讨守卫建设第二故乡的大计……
曾经也有人问过周永章，你在部队二十多年，除了报刊上发表的稿件，数十本获奖证书和几枚三等功军功章外还有什么？值得吗？的确，当兵那么多年，周永章欠下了亲人许多许多。但他非常坦然：“我是长城上的一块砖，海岛上的一棵松，能为广大守岛建岛官兵鼓劲呐喊，在本职岗位上实现一个军人的价值。如此足矣！”
潮起潮落，斗转星移。2000年，在海岛军营度过25个春秋的周永章，面临着转业回地方。当时，家人都劝他到上海谋职（他的妻子和儿子的户口都在上海），但他舍不得离开这块多情的土地，毅然决定继续留在舟山。
军旅情未了。虽然已脱下了心爱的绿军装，但周永章仍然笔耕不辍。去年10月，得知国家教育部和北京市要组织中学教科书新一轮修订的信息后，他顿生灵感：何不把广大守岛建岛官兵的无私情怀和高尚情操写成散文，推荐进中学教材，从而让更多的人来了解海防军人，去知晓那段历史。于是，他将海防军人为海岛的那段艰苦经历，写成了题为“难忘雾岛映山红”的纪实散文，自荐给了北京市初中语文教科书编委会，获得国家教育部著名教育专家庄文中教授等专家的好评，并入选了北京市中学语文第13册《语文读本》。
翻看着这篇刚刚入选在中学语文教材上的散文“难忘雾岛映山红”，坐在记者对面的周永章动情地说：“我为生命里有这段在千岛军营操枪挥笔的历史而感到骄傲和自豪，我要继续为守岛建岛官兵讴歌呐喊……”
踏遍千岛谱新章。永章！永章！我们衷心希望你谱写出新的篇章！
（原载南京军区政治部《基层建设》2004年第4期；左贵东系浙江省军区宣传处干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