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声杀猪般的嚎叫,那人猛地蹦开老远,双手捂着脸,隐隐有血渗出。
“哟,你们都不行啊。这小妞儿……还得爷来!”说着领头那人一把撕开自己胸前的衣襟,露出一大块长着黑毛的胸脯,朝乐染那边一步一步走去。
乐染吓得直往后退,可身后就是桌子,她已经无路可逃了!
“小妞儿,乖乖就擒吧!”眼看大汉的手即将伸到自己脸上,乐染的手向后摸去,正好摸到了之前没吃的那碗面,心中一喜,拼尽全力朝大汉脸上一洒!
然后,她趁大汉没有回过神来,迅速将刀往他胸膛上一划,一片鲜血淋漓。
乐染自小娇生惯养,那双手也只会写诗作画、吹箫弹琴,何时碰过如此血腥的东西?光这样,她就快吓得魂都飞了。
趁着他们没回过神来时,乐染立刻跑进了另一个房间,抱出了还在熟睡中的方继安,捂住他的眼睛,出了门。又没忘记把门关上,赶紧跑了出去。
幸好幸好,正当乐染抱着方继安不知所措时,方奶妈回来了。她第一眼就看见了乐染身上的鲜血,吩咐道:“抱着安儿,到巷口等我。”
这是乐染第一次见方奶妈如此紧张严肃的对她吩咐,没有迟疑的就跑去了巷口。不一会就看见方奶妈抱着一架古琴,摇摇晃晃的跑了过来。面色惨白,嘴角还挂有鲜血。
“方奶妈……你,你怎么了!”乐染声线紧绷着,生怕方奶妈有些差错。
“我没事。”方奶妈抬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洵城我们是住不下去了。现在立刻什么都不要拿了,去昀城。我已经安排好了。”
那时候乐染只顾着紧张,根本没细想方奶妈为什么会伤成这样。现在想来,应该是她回房间去这把琴的时候被那三人给打了。
若是当时好好养着,方奶妈也不至于这样。不过,自那之后,方奶妈没顾得上养伤,就匆匆带着她从洵城逃到了昀城。一路颠簸,让她的伤势不好只坏。
要是知道这伤后来会导致方奶妈的死,乐染宁可静心吊胆的活在洵城,也不会同意去昀城。
毕竟,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在昀城的那段和平而美好的日子,乐染只能说,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那段日子,是她与方奶妈相处的,最后时光。
到了昀城之后,方奶妈还是像在洵城一样,不让她出去,可这次乐染却没有半点怨言。相反,她不仅自己不出去,就连方奶妈出去,都要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再惹上什么事。
她的生活,就像一叶行驶在大海上的扁舟,摇摇晃晃的,稍稍一个小的浪头就能被冲的支离破碎。
这样平静的生活,是她一直都梦寐以求的。与疼自己的人一起,住在一个小城中,不为世事所烦恼,没有什么令人担忧的事。
当时的乐染,宁可这样,平庸的活着,也不愿去完成什么大业。
可是,上天是不会让你这么轻而易举的度过一生的。每个人的命数,虽说是由自己走出来的,但结局,天注定。无论那时的你有多么混,总有一个契机,让你成长。
很多时候,你的改变,就是丧失之后,妄想的复仇。
哪怕她们一直提心吊胆的活着,生怕又惹上了谁,但,厄运,依旧不断。
不过,这次并没有新的人出现,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洵城那三个人,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居然又追过来了!
那一天,依旧阳光灿烂。方奶妈吸取了上次的教训,现在每次都是等乐染起床了再出门买菜。而乐染,要么待在家中练字弹琴,要么哄着方继安,念诗给他听。
顺便提一下,一件很神奇的事。
方奶妈是她的奶妈。按道理奶妈应该都是大字不识一个,做事毛手毛脚,说话粗声粗气,骂人恶声恶气,脾气怪里怪气的样子,但她的方奶妈不一样。不仅做得一手好家务,还懂得琴棋书画,女子应有的针织女红更是上手便令人惊艳。
乐染也曾听过某些乐妓弹奏的曲子,不是夸张,她是真心觉得若是方奶妈不做她的奶妈,就算是去做一个乐妓,那都很受人欢迎呢!
而方奶妈,也总是教她这些东西。乐染聪明伶俐,又从小听着方奶妈的琴曲长大,几乎就是到了一摸就懂、一看就会、一弹就熟的地步了,就连方奶妈也啧啧称奇。
这天,方奶妈出门买菜还未回来,乐染在家中练琴,方继安躺在小小的摇篮中静静地听着,很乖很安静,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似乎也听懂了似的。
这首曲子,就连最大的乐馆聆音阁都没有,据方奶妈说,这是她母亲谱的。
琴声宛转悠扬,清越动听。一会儿似水泠泠从石头上流过,一会儿如风柔柔自竹林间飘过。
忽然,乐染听见了门外有轻微的声响。
身为一名优秀的琴师,光有高超的琴技还不够,你还要有良好的听力,能听得出一点点细微的动静。
乐染心中咯噔一下,但手中的动作却未停止。
她虽发现了异常,但不可轻举妄动。因为若是一停,门外之人一定会察觉到不对劲。幸好她的内心足够强大,也幸好她对这首曲子无比的熟练,让她可以在分心想对策的同时还能流畅无比的弹下去。
方奶妈还未回来,方继安还小,自己又不能停下来……真是令她为难啊!
突然间,她听见了门被人踹开的声音!
完了,人要进来了!
这房间只有一扇门,现在绝对不可以出去。要是出去了,就是自投罗网。又没有柜子,不然的话就可以藏柜子里了。
乐染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想不出哪里可以逃跑或者是藏起来。
翻窗也不行,万一他的同伙就等在外面呢?
乐染正想着,忽听见脚步声渐渐进了,心中一紧张,弹错了一个音。门外的脚步声停了下来,她也就索性不弹了,静静的坐在凳子上。
弹错音时,古琴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声音,乐染心一动。
门外的人又开始走动,不用质疑,一定是朝她这里走来了!
乐染咬着嘴唇,根本想不出什么对策来。
方奶妈不在家,但她宁可让她别回来!
意想之外的事发生了,那人并没有走进房间,而是假惺惺的站在门外,幸灾乐祸的问道:“乐小姐,你一定在这个小房间中,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了吧?”
听声音,是那个被她划了手臂的人。
乐染冷笑着啐了一口:“呸!狗东西!你以为封了我的退路我就会束手就擒吗?妄想!”
那人不说话了,似乎是在和谁商量着,不过不久,“砰”的一声,门又被踹开了。
乐染觉得有点心疼啊!这群人是不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每次来都要踹坏她的家的门,真是闲着没事干还是怎么滴啊!
进来那人确实是被她划了手的那个,但在门外,她并没有看见有别的什么人。
奇怪,难道刚刚他没有和人说话,而是自己愣住了?
但现在没有什么办法了,既然只有一个,她也轻松些。
那人一进来,便看见乐染端坐琴前,带着恬静的笑容,坐姿优雅端庄,手虚虚的搭在琴弦上,一袭白色纱裙飘飘,美的似仙女下凡。
见那人一进来,乐染忽然出人意料的勾唇一笑,那姿容真是美得天上有地下无,不等那人说话,乐染已经轻轻开始弹起了曲子。
琴声清幽动听,刚一开始就引人入了迷。不过后来琴声越来越急促,但那人还恍惚在梦境中一般迷迷糊糊的,乐染低着头,嘴角勾出一抹笑容。忽然间,她用力一勾琴弦,琴发出了一声铮鸣。
“噗——”神奇的是,那人居然在听到这一声破音之后,直接被震得吐出了一口血!
乐染也十分震惊,没想到只是这样死马当活马医的法子,居然会造成如此高的伤害!可她自己却没感到一丝不适,只是感觉弹错音时,像箭矢呼啸而过的时候,耳朵微微有点疼。
她又赶紧转过头去看摇篮中的方继安。连一个成年人都被震得吐了一口血,方继安还是个襁褓中的小婴儿呢,怎么可能受得住?
奇怪的是,方继安也是好端端的躺在床上,白净的面庞,看起来并没什么大碍。只是那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姐姐居然会接连弹错两次。
看见方继安没什么问题,乐染也就放心的多了。
可是,在暗自庆幸的同时,她没注意的是,门外,似乎确实有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在听到那一记破音之时,那身影顿了顿,却又迅速离开……
那人显然也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听了个曲儿罢了,没想到还会被这区区一首小曲儿给弄的吐了血,心中顿时不爽,一把冲上前去,掐住了乐染的脖子:
“臭娘们,你他妈真是给脸不要脸!老子和老子的兄弟们当初这么尊敬的对你,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居然敢伤了老子。老子这次一定要让你吃点苦头!”
乐染被迫抬起头来,一双美目睁的大大的,眸中全是愤恨:“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是你们吧!明明是你们先来的,却恶人先告状,说是我惹了你?”
“二哥,不要和这臭婆娘啰嗦。她毁了老子的脸,老子还没找她算账呢!”又一道蛮横粗狂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听起来就满是戾气。
乐染吃力地回头看过去,是那个被她划了脸的人。他的左半边脸已经腐烂,居然一直没上药,就让它这样烂在那里!
“哼,臭婆娘,看什么看?”那人走过来,身上一股腐臭味儿,难闻得乐染皱起眉来,“怎么样,丑吧?难闻吧?这都是你的功劳!”他愤愤不平的说道。
“你、活、该!”乐染吃力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啪”!一记响亮的巴掌,打在乐染白皙的脸上,瞬间红肿了起来。
“呵,你们也就只剩下打人的力气了。”乐染扯着疼痛流血的嘴角冷笑着。
“啧啧,小妞儿嘴还挺硬。”领头的那个人走了进来。
“原来是这群人的头头啊,我还当是谁呢这么厉害,肚子上不照样被我划了一刀?”乐染冷笑着,丝毫不把这大汉放在眼里。
“嘿你这臭婆娘,给你脸你还真有脸了是不是?我告诉你,我们老大可不是谁都可以侮辱的!你伤了我们老大,必须付出点代价。”手臂上被划了一刀的那个人说道。
“付出点代价?”乐染耸了耸肩,丝毫没有被人掐住脖子的危机感,“你们能要出什么代价来?我倒是很好奇呢。难不成也各在我身上划一刀?”
刀疤脸说道:“你他妈再逼逼咧咧,行不行老子我真的在你脸上划上一刀?”
乐染也毫不示弱:“你来呀!不划你就不是汉子!”
那刀疤脸拿着一把刀,气势汹汹的冲上来,圆瞪双目,似乎真的要在乐染脸上狠狠划上那么几刀才泄愤。
多亏了那位大哥,危急时刻拉住了他那位兄弟,不然乐染就真的毁容了。
事后想想,乐染也是有点佩服那时候的自己的,怎么就突然这么硬气起来了,也觉得有点庆幸幸亏当时不是那刀疤脸一个人来的,不然照这两个死倔头要碰到一起还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呢。
“老三老三,你也冷静点。”掐着乐染脖子的那个人说道,“要弄死了就不好玩了。”
乐染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这位大哥您还掐着我的脖子呢,还叫别人别给你死了?您自己还是悠着点吧。
领头那人说道:“乐染,如果你愿意跟我的话,我可以考虑放你们一家一条生路……”
不等他说完,乐染嫣然一笑:“那如果我说不呢?”
“那明年的今日就是你奶妈的忌日!”刀疤脸恶狠狠地说道,领头那人瞪了他一眼,却也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明知道方奶妈是她的软肋,可每次都要拿方奶妈作威胁。
“不卑鄙一点,乐小姐你怎么会同意呢?”掐着她脖子那人笑道,“我们身后可是有后台的。杀人根本不在话下。”
事关方奶妈安危,虽不知他们说的是真是假,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理,乐染阖了阖眼:“行吧。前提是,放了方奶妈!”
“这才乖嘛。”领头那人拍了拍乐染的头,乐染偏了偏头,可他并不觉得什么,示意另外一人松开乐染的脖子。
终于可以呼吸新鲜空气了,乐染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差点没被憋死。
“你们没把方奶妈怎么样吧?”乐染紧张的看着他们。
领头那人没有搭话,而是拍了拍手,示意门口的人进来。
门口还有人?乐染表示很惊奇,她看向门外,却发现一群黑衣人居然抬着一具像尸体一样的东西进来!
黑衣人将那尸体一样的东西放在乐染面前的地上,便退了下去。
这个东西上面蒙着一层白布,看不出来下面有什么。
“这是……”乐染的声音微微颤抖,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乐小姐自己掀开看看就知道了,我们先走了。希望乐小姐不要忘记自己的承诺。”领头的人笑着,带着自己的另外两个弟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