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你过得可好?”风陵瞧着眼面前这个少年,淡淡说道,初次见面,却没有一点热情,更不论激动。
这如一盆凉水将这少年的热情一把扑灭。
“外……外祖父外祖母母对我挺好。”少年有些慌张。他不知道这位被称之为他父亲的人,为何会如此冷漠。
风陵茫然看着远处出了会神,才嘱咐道:“你就跟着王太后住着吧,只是别淘气惹她不高兴就是。”
说着便朝门外去了。
“父……”风无尘终究没喊出来。呆愣愣站在大厅中央看着风陵离去的身影。
不过片刻,王太后领着众侍者跨进了厅里,边走边低声抱怨道:“怎么这就走了!”
又笑向风无尘道:“你父亲最近事多,心里肯定烦闷得很,你不要多心!”
风无尘如今已是十六岁的少年了,在兰宇族地时,因他不是兰宇族人,事事自是与旁人不同。他从小便养成了察言观色谨小慎微的性子,生怕给他人添了麻烦,遭人嫌弃。
今见风陵待他如此,自是心里明白。只是此时少不得露出笑脸来,装出一副无心的样子。
风陵才回了陵兰殿,禀事的人便找了过来,呈上国书一封。展开一开,却是灰羽国来的,欲于下月十五,在三国交界处共商开启大阵共对摇天之事。
阅毕,不禁将书信往桌子上一扔,靠在椅背上闭目考量起来。
与水灵儿说的终究是气话,他哪里能够那样自私。只是他们隐族也真是欺人太甚,竟不问自取!可,纵然他贵为一方之主,却也无可奈何。如今方有些明白父王当日为何对隐族多家忌惮。
待要不去,国内自没法交代;待要去,他真的不愿意见到他们一家三口。他受不了,想想他都觉得痛彻心扉!
正头疼,却闻得有脚步声,睁眼,却是丽妃挺着肚子窈窈亭亭走了过来。风陵突地想到了什么,顿时便有了主意,笑从脸生。
丽妃见此,不觉撇嘴,佯怒道:“王上可又是有什么坏主意了!”
“你这小蛔虫!”风陵不怒反笑,起身过来扶了丽妃,又笑问道:“那小郡主最近怎么样?”
风陵扶丽妃坐了,自已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挺伤心,正借酒浇愁呢。”丽妃叹了口气,堆出一副同情的神色来。
“哦,那我倒要去瞧瞧她了。”风陵也甚是同情地叹道。
“王上,你可真坏!最近这些日子也没见你要来看看我和孩子,我们娘俩也很伤心呢,要不,我现在就带着你儿子也喝酒去?”丽妃一脸不悦撒娇道。
“这没来由又是吃哪门子醋?”风陵伸手摸了摸丽妃的肚子,笑骂道,“可别把孩子气坏了,还想着去喝酒,不怕他跳出来骂你。”
“是啊,还喝什么酒呢,西北风也就喝饱了。”丽妃噘了嘴,头偏向一边不悦道。
风陵伸手将丽妃的头掰了过来,似笑非笑看了她阵子,这才悠悠说道:“爱妃原来是对王后有所不满?”
丽妃在风陵身边也有些年头了,见他这样,知是生气了,哪里还敢玩闹,忙敛了笑,起身跪拜道:“臣妾不敢。是臣妾失言了,还望王上宽恕。”
风陵却没有看那跪在地上的丽妃,反而望向门外,叹道:“她性子向来高傲,眼里容不得沙子。我知她生我气,没有将你们悉数散去。如今她已是不理我,奈我如何求她,她也不肯留下。爱妃,你说我如何是好呢?”
丽妃听了,额上不由渗出一层细汗来,忙告罪不迭:“臣妾该死,今日是臣妾昏了头,胡言乱语,还请王上看在孩子份上,原谅臣妾一次,臣妾再也不敢了。”
说着不禁淌下泪来,梨花带雨,扶着风陵的脚恳求道。
风陵拿出汗巾替丽妃擦着眼泪,又拉了她起来,柔声道:“爱妃有孕在身,又何苦这个样子,等会当真把孩子给气着了。”
又叫了掌事的宫女进来,吩咐道:“将午饭摆在这院中。另外,丽妃今日有些不爽,让厨房多做些她爱吃的送来。如若丽妃高兴了,你们都有赏。”
那宫女接令自忙去了,风陵又对丽妃说道:“今日这院子里牡丹开得正好,可愿去瞧瞧?”
丽妃见风陵这份柔情,早将刚才之事忘了,心内只有欢喜二字。话说,这宫内总传言陵兰殿的牡丹美不可言,可能够瞧上一眼的,却没有几个。丽妃此前也一直以此为憾,今见风陵邀她赏花,心里哪里还有思量计较,不过高兴欢喜了。
二人从正厅出来,行至院中,院子里地方倒也不甚大,牡丹却开得甚盛,堆砌这里如梦似仙。
这些品种都是世上少有的,又有匠人精心培植,自是精致异常。每一朵花,甚至每一片叶子,都那么恰到好处,只把精致美丽展现到了极致。丽妃见了,自是喜不自胜,看了这里,便又去瞧那里,只觉哪里都好,眼睛竟有些忙不过来。
风陵却是站在院子当中,呆呆看着门口。
曾经多少次,他就站在这里,等着,等着。
等那张绝丽的脸庞从那门中闪现,带着些羞涩,轻唤他一声:“风,陵。”
然后她定要将这所有的花一一瞧了遍,方点头道:“嗯,不错,这些花堪可配你。”
有时她给他吹奏一曲新学的曲子,有时她给他跳一支新练的舞蹈。然后问道:“怎么样?”
他自是极口称赞,她却是噗嗤一笑,批道:“油嘴滑舌。”
她不喜欢人跟着,她不喜欢酸的东西,她不喜欢丝绸和锦缎,不喜欢金子和珍珠……
她喜欢在屋顶吹风看星星,喜欢吃各色的点心,但不能太甜……
喜欢棉和纱质的衣服,喜欢天蓝色的流云帐,喜欢别致的翡翠簪子……
她总是要抱怨说:“风陵,风陵,我快没气了,我要回去呼吸。”
想到这里,风陵亦如此前一般,不觉莞尔一笑,只是如今笑过后,却是深深后悔。为何就那般由着她,如若她为他生了个孩子,她还会那么冒失吗?她还会如今日这般无情吗?
愤慨不由从心底奔腾而出。
白诺,你等着,这辈子我与你不死不休!
“王上?”丽妃呼道,似乎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了,正急招风陵过去呢。
风陵忙收了怒气,更是露出浅笑来,一副甚有趣味的样子朝丽妃那边走去,近前一看,却原来是朵翠玉雕的牡丹。
倒是忘记它还在这里了!
风陵拿了那朵玉牡丹,似乎正要递给丽妃,却不料一个没拿稳,竟摔在了地上,玉牡丹应声便碎了。
风陵摇头叹息道:“想送个礼物,竟都送不出去!”
脸上伤感之意甚浓,垂着眼睑,似在自责,丽妃哪里忍心,忙劝道:“就算是碎的,我也喜欢。”
“这怎么行,改日我再让人送个好的给你。”风陵抬头却又是一脸风平浪静了。
和丽妃吃了午饭,又腻歪了会,丽妃知他今日是要出宫的,便也不敢久呆,也就告辞离开了。
又在院子里呆愣了会,风陵脸上倒越来越是平淡,似乎这世间没什么事可以让他掀起波澜来,看着时日也不早了,便换了便装,独自悄悄出宫去了。
来到宫外,走着走着便不自主又来到了来福客栈,这店家是见过他的,见他今日便装而来,虽不知何意,但绝不敢慢待,忙请进了最好的房间,上了最好的茶,恭恭敬敬在一旁候着。
风陵默默喝着茶,眼睛微眯,也不知何景落入了他的眼眸,竟让他如此专注。
“她去哪了?”终究,他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店家也非愚钝之人,虽他们从不敢私下里打探老板的消息,但前些日子在街上的事情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又加之风陵又曾亲自来过,他自然明白“她”指得是谁,更明白说话不当的后果。
“回隐地了。”
“不是上清国?”风陵仍有些不放心。
“不是。”
又是沉默。
她不是要开云峰大阵吗?既然曲谱已得又为何却回隐地了呢?难不成因为他的那几句话她又改主意了?
不,不,灰羽国来信的背后应有她的动作。
风陵的心莫名却有些刺痛,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成了这样一个谋权之人!那么骄傲、那么洒脱的她,那一年多在上清到底是如何过来的?
白诺,白诺!
风陵脸色不禁难看起来,手更是紧紧握拳,青筋暴起,吓得店家在一旁冷汗直流。但也就这么一瞬,他又恢复了平静,甚至还挂上了浅浅的笑容。他给了店家一个地址,让他去请住在那里的那个女子过来。
不一会,白静便来了,脸上带着纠结,走得有些忐忑,欲语却又止。
风陵看着她,良久,叹了口气道:“我派人还是送你回上清吧!”
“为什么?”言语里盈满了苦涩,眼睛里全是慌张。刚才的犹豫,瞬间便已不见,只有了苦楚。
“哎——”风陵又是一叹,起身走向窗边,背对着白静,似若不忍相说。
“可是我表哥知道我在这了?”白静见此,更是慌了,只得乱猜。
风陵仍是无言。
白静以为猜中,激动起来,忙急走了几步来到风陵身边,扯着他的衣袖恳求道:“我早就和他断绝关系了,我的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请不要赶我走好吗,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说着便哽咽起来,眼里已满是水汽。
风陵慢慢转过身子,将她揽在怀内,叹道:“我怎舍得你走,只是见你受人欺负,我却不能出面,心里实在难受。”
白静见并不是白诺之事,心里顿时放松了下来,更是溢起一股幸福来,反劝风陵道:“没事的,只要能够留在你身边,受再多的苦我也不在乎。”
风陵松开了手臂,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柔情说道:“灰羽国来信,约我去三国接壤的太幽湖上协商事情,此事绝密,暂不能公开,你可愿与我同去?”
白静听了,心里顿时激动起来,脸上已满是笑容,自是满口答应了。直以为风陵真的疼惜她,要借此机会带她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