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的是长顺爷差点在那儿成就了一段姻缘。
那儿的生产生活状态非常落后,长顺爷却是生产队长,加之又心灵手巧。刚去那儿的时候,长顺爷看到当地人的生活生产显得那样原始,那样落后,时常在空暇时间给他们指导,并手把手地教他们,由于开始时语言不通,教和展示都有一定的难度,但长顺爷很有耐心并身体力行做示范。那里由于山大沟深,人住的也非常分散,常常是一里或者几里路才有一户或两户人家。长顺爷先是帮助他们改进生产耕种方式,例如梨的改进、耕地方式的改进、插秧等等,后来就身体力行利用当地的竹子、木料和石材,帮他们制作加工了一些竹椅子、木桌子,特别是帮他们用石板制作了可加热的“热炕”和将烟尘排到屋外的“灶台”。这些改革在当地人看来简直是“革命性”的。渐渐地,他在那些人心目中简直就是无所不能,无所不会。到后来,那里的人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去找他,他也从不嫌麻烦,很乐意地去想办法。一来二去的,那儿的人常留他吃饭,还给他编草鞋。就有一户人家的女儿叫小莲的,比他小一岁,深深地喜欢上了他。开始时,是小莲的父母时常让他帮忙干活,然后是时常叫他吃饭,做好饭招待他,然后是了解他的家庭情况,特别是当知道长顺爷还没有成家时,一家人可高兴了。小莲时常给他送吃的,帮他洗衣服。当他到她家时,一家人总是给他们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而且小莲的一举一动简直是“醉人的娇羞”,每每他们两人在一起时,小莲就变得非常大胆和直接,有时候,就连长顺爷这样的大老爷们也感觉有点难为情,比如说,他会大胆地拉着长顺爷的手,也会突然地坐到长顺爷的腿上,她甚至会大胆地把脸蹭上去,提示或者挑逗长顺爷去亲她……。小莲在长顺爷面前,完全不像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大姑娘,倒像一个异常调皮的小女孩。也许是小莲他们从小的生活环境比较封闭吧,小莲受的教育肯定也少,那种女人的“三从四德”和女孩的“贤淑、文静”及女孩子的矜持、羞于表达很少在小莲的身上找到,取而代之的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敢作敢为。在长顺爷看来,小莲的身上充分突出了女孩子醉人的秀美,同时又不乏极强的生活能力和独立性,这恰恰是凤阳女孩子所缺少的。在长顺爷看来,小莲是太单纯了,那些行为也不算什么,都可以原谅;那些举动都是小莲作为一个山区女孩子的真爱的表达。说实话,长顺爷一开始就喜欢小莲,但仅仅是一般的喜欢,并没有什么终身的长久想法。但当长顺爷感知到小莲那可以将男人钢铁般的意志毁于一旦的“可怕魅力”时,他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同时他也后悔于自己的失误,他应该及早非常明确地告诉小莲及其家人,他有对象,并且已经给人承诺。但是他现在已经深陷泥潭处于两难的尴尬境地——他虽然没有成家,但是已经和同村所娃叔的女儿慧玲彼此有了“定终身”的想法,而且他已经给所娃叔和惠玲都有了承诺,只是还没有举行“订婚”仪式而已。现在他可怎么办呢?所娃叔在他的生命历程中,曾给过许多无私的帮助,特别是他刚失去母亲的几年,日子过得非常艰难,常常感到茫然和不知所措,所娃叔常常带着他去揽活,有吃的总是分给他一部分;慧玲以女孩子的善良和爱心给了他太多的抚慰,慧玲曾经多次假托她母亲给他做布鞋,也曾经暗地里教他缝衣服,多次让弟弟叫他到家里吃饭,多次把吃的东西放在他的门口……,在长顺爷的内心,曾经是那样地渴求爱和被爱,他知道他的命很苦,他的遭遇也很悲惨,但是他的心不冷,是许多像所娃叔、慧玲这样的人的无私的爱救了他,不然,不会有他的今日。知恩图报、有恩必报是他永远的人生信条和立身之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是长顺爷一直吟读的庄严承诺。那几年,他小,对“爱”的感悟和理解也少,这几年他慢慢长大了,他也在时常揣摩着慧玲,他无法确定慧玲是否喜欢他,他也不知道慧玲的父母是否愿意将女儿许配给他。他在内心曾无数次地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不能使慧玲受丝毫的委屈。如果“爱”讲求的是两情相悦的话,他首先要确定的是慧玲是否爱他。后来,他当了生产队长,有许多人给他提亲,他只是敷衍着,他在等。他不想辜负了慧玲,同时也不想给慧玲和所娃叔带来麻烦。终于有一天,慧玲的母亲让慧玲的弟弟叫他到她家,惠玲的母亲提示性地问他,有人给慧玲提亲了,看应该怎么办?由此,他才探明慧玲是喜欢他的,只是女孩子么不知道长顺爷的意思一直也在妄加猜测。后来,慧玲也向父母禀明了自己的心思。不过,小孩子的心思是很难逃脱大人犀利的眼光的,所娃叔早有觉察,只是不好明说而已。面对小莲及其家人,他真的不愿意,更不忍心伤害他们——他们纯朴,他们善良,他们勤劳,他们同样有追求自己幸福生活的权利。长顺爷在内心深处早已经意识到他不可能给他们想要的结果,他也知道他无论如何不能背叛慧玲及其家人,不然他刘长顺成什么人了?还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吗?虽然他和惠玲还没有按照乡俗举行过什么正规的仪式,但这并不影响他对他们的承诺的兑现。但是,面对小莲或是她的父母,拒绝的话语他同样说不出口。曾经几次,他本来已经想好了话语,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最后直接是怕见他们,找各种理由回避他们,但这仍然无助于问题的解决。小莲的父母找他,小莲也找他,一同去修路的许多人都意识到了他们关系的不正常。慢慢地,小莲的父母已经感知到了一些不正常,心想可能长顺爷是嫌弃他们这儿住的条件太差太落后不愿意。终于有一天,因天下雨,工队歇工,长顺爷帮小莲家用竹子做了一个鸡圈后,吃饭时,小莲的父母就直接告诉他,他们一家人都喜欢他,也尊重小莲的选择,采取长顺爷和小莲的意愿,可以住他们那儿,也可以回凤阳;只要长顺爷和小莲能够永结同心,他们老人无所谓的,绝不为难他们。思之再三,长顺爷终于鼓足了勇气,说出了自己的为难,说他非常喜欢小莲,也非常喜欢他们一家人,但他已经给别人了承诺。小莲的父母听了长顺爷的解释,并不在意,甚至还笑笑说:“我以为已经结婚了,或是已经订婚了,原来没有啊——说一千道一万,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没有通过正式的仪式向众人宣称他们已经确立了恋爱关系啊。别在意,别在意,没什么,是你言重了,也是你过虑了……”。一番话说得长顺爷无言以对,好像是自己真的过虑了。
回到工队后,长顺爷还是在反复掂量。他突然感觉小莲父母的话也有些道理,是啊!他和慧玲并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也没有下过什么聘礼,更没有举行过什么定亲仪式。但是长顺爷思量来思量去还是觉得不妥——这事情可能放在别人可以说过去,但他绝对不能。说实话,慧玲长得没有小莲漂亮、清秀、讨人喜欢。但是,自己绝对不能做背信弃义和背叛良心的事!况且一回想起慧玲真切的面容和满是疼爱他的眼神,就更坚定了他的选择。
记得一次,长顺爷上山砍柴,不小心从一处山坡上滑落摔伤,伤得也不重,头部和手、脚都流血擦破了皮,当时确实是把同去的人和长顺爷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到了晚上,慧玲硬是让弟弟叫他去吃饭,长顺爷一进门,慧玲一下子就扑了上来,一把抓住他的手
“让我看!……”
慧玲凑的非常近,长顺爷已经能够明显的感觉到慧玲急促的呼吸。她非常仔细地查看着长顺爷脸部和手上的伤,还用手按压着伤口
“疼不疼?……你做啥小心点!”慧玲用嗔怪的语气叮嘱着
“没事!不要紧,只是擦破了点皮,不碍事的。……”长顺爷已经感知到了慧玲溢于言表的关切,于是自己笑着辩解说:
“还说没事,你还要——”
惠玲的话语不知道什么原因却打住了,也不知道后边应该是什么话语,可能只有慧玲知道了。
“你看我女子咋是这呢?咋有这样问话的?摔了就摔了,没留下硬伤就好。”慧玲的母亲想支开这种尴尬的场景,笑着说:“以后要小心!——干啥都要小心。快,快过来都吃饭——鬼女子,还不赶紧让你长顺哥坐!”
说真的,长顺爷长这么大,还没有这么近距离地和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接触,更不用说和年轻的女孩子拉手。长顺爷后来反复的回忆,一种满满的幸福感充填着他的内心。惠玲的言谈举止、说话的语气等等无不流露出真诚的关切和关爱。这种真诚的关切和关爱是无法粉饰、伪装或者表演出来的,只能源自内心无比的关爱和担忧——忘记了女孩子的羞涩和矜持。人活一世,这种源自内心深处的无私的不带有特定目的的真切关爱是何等的珍贵和重要!它让你置身在任何艰难的境地永远不会感到孤单或丧失信心;它让你处于任何悲惨的境遇中永远不会感到绝望和无助;它是人活于世最后的牵挂和守候;有了它即便是隆隆严冬的冰天雪地或是不毛之地的无边沙漠都不会缺少孕育生命的无边动力。从这一件事来看,慧玲至少是非常在意他的,非常关切他的。这一件事后,长顺爷坚定地认为:他应该让这种“温暖”的感觉永远存在,永伴自己的左右——这可能是他一生幸福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