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摸索着从地上坐起来：“你是康芙莱特·斯卡里奇。”
“······”
反正已经闹到这种地步了，破罐破摔的江瞳听见那边的沉默，索性倒豆子似的把能说的全说了——
“你于17岁在家中自杀身亡，鲍勃·斯卡里奇用你的血肉加上自己的灵魂，和归魂教换来了【鬼道】的部分力量。你的付出使你对这个世界有等量的支配权。”
“时间的维度只受付出灵魂的那一方支配。鲍勃在法庭上选择的时间压缩比例大致是10:1，按照一千年法庭时间计算，你应该于2000年到2034年死亡。”
“【海燕】安小姐。她是归魂教的人，估计是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情，导致鲍勃针对她。”
“【麻雀】罗宾。他见证了你的肉体死亡且没有阻止。”
“【大祭司】沙利叶。一个矛盾的归魂教大主教。他知道你的存在，也很可能是一手造就现在这种局面的人····但是我能出现在这里全都归功于他。”
“他把我，包括肚子——就是那个漂游者，叫进来，目的都是为了救你。”
“还有——”
“可以了。”
鬼魂出声打破了一个人的谈话，江白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女鬼已经从她身前绕到了身后。
视线剥夺，触觉封闭。
从漏风的白森森头骨里发出的声音，清澈，干净，纯美——经历过死亡洗涤的灵魂在空气里奏鸣，长长短短，风走四面，鎏金泼墨，彩瓦飞檐。
“往下的路，”她游离的声音在无边的黑暗里，打着旋儿落进少女的耳朵。“你——”
“能付出什么代价？”
代价。
一片深邃的黑色之中闪过吉光片羽的花朵。
她看见一道温柔的目光。
一个戴着贝雷帽，穿着大风衣和厚围脖的年轻男人。
他用那样眷恋，怅然而绵长的目光看向无尽黑暗的某个地方，连带着夜晚都变得像他的眼神一样隐隐地闪着光。
她甚至不用去看他注视的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模样，就知道一定那么美，美到像月亮揉碎了又掺一把星星，撒进他的眼睛里。
“一切。”她轻声回答，“因为这是我的工作。”
时间，维度，梦境，传说。
我曾经在虚幻的泡影里救下许多人，而今天又要在真实的屠宰场，在刀口与轮回之中拉出更多的人·。
没有什么值得争辩的。从7岁的那场雪夜开始，这就注定是我的命运了。
“刷啦啦啦——”
灯亮起来。
骷髅和硕大无朋的鬼鸟，甚至风里若有若无的铁锈和血腥味瞬间一扫而空。
她回到了小木屋。
亮着灯的小木屋。
一个少女的房间。她昨晚的猜想没错，当橙黄色的灯光亮起来的时候，这里的阴冷和战栗之感一扫而空。大理石地板，粉色的床单，白色的衣柜和书架，台灯，写字台和漂亮的台式电脑——是一百多年前的老机子。
少女惊疑却冷静地站起来。她肩膀酸痛，但是事实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
因为这一切都是用“代价”换回来的。
容不得她置喙。
她抬起手来抓起写字台上一本孤零零的暗色牛皮纸笔记本——那上面用稍显稚嫩的意大利斜体写了“DIARY”。
就从你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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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24日
今天是圣诞节，我依然被勒令不准出屋子。
哥哥说外面很危险，但是我实在没看出来什么危险···爱丽儿就还是很自由，今天依然像往常一样找我。知道我今天还是不能出门，她把圣诞礼物用吊索滑轮传到了我的窗口。是一兜漂亮的小石子，石头上画着奇奇怪怪的花纹。
她还给我写了信！她真是好小孩。信里说这是如尼石字母，可以拿来占卜，这是她学校历史科目里的一个小内容。
她还讲了一些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感觉非常有趣。
其实我也很想去上学，不知道今年圣诞老人能不能听见我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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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25日
感谢上帝！沙利叶的信鸽今早到了！
我必须得很小心地和信鸽会面，因为哥哥如果看见了又会很生气·——他不太喜欢我和别人见面，有点奇怪····不过他一直是对的。既然他说外面最近有些危险，那就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乖乖待着就好了。
沙利叶带了好大一包东西过来——我的天，是真的很沉。
今晚哥哥回来了，他在为律师资格证忙来忙去，平安夜当天没有在家，直到今天才一身疲惫地回来，他很辛苦。
我先把包裹藏起来了，等明天他出门后再拆。
附文的小卡片上有沙利亲手写的祷告文。今晚我就照着新祷告文做祷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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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2月26日
和爸爸妈妈通了话，他们依然很年轻，年轻又快活。妈妈最近有些咳嗽，祝福她快些好起来。
爸爸催促哥哥快点将我带回丹麦来，哥哥模棱两可地拒绝了。
拆了沙利的包裹——新的《圣经》！还有很多其他的书，包括爱丽儿提到过的北欧历史神话。不愧是沙利叶，他一定是大天使派来实现我愿望的！
很开心。
··············
2015年2月7日
哥哥最近很忙。
读书到很晚。想学会怎么用如尼石还要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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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2月28日
哥哥回来给我过生日，我马上就要13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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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4月23日
开始学如尼文。很难，在这之前要先读一读北欧神话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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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5月12日
爱丽儿送来了北欧历史全集——依然是滑轮传上来的，信里附带了她和新朋友的照片，是一个叫做迪伦的小男孩，讲真的，他的绿衣服很搞笑。
迪伦也给我写了一些东西。他比我和爱丽儿小一岁，信里他非常不好意思地（哦，我这个单词用的不算太好）跟我打了招呼，说爱丽儿总和他提到我。
我只提前给爱丽儿准备了回信，迪伦的附信让我太意外了，我只能匆忙地写个小纸条表达我的抱歉——下次在给他好好写一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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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6月1日
儿童节，哥哥说最近我可以有女仆陪同下出门逛一逛——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他还允许我每周日去教堂礼拜。
他带来的女仆是一个中国人，名字叫“安林夕”（歪歪扭扭的中国汉字），今年刚成年比我大五岁。
亚洲人真是长的很不一样哦！她的头发像瀑布一样漆黑美丽，一双眼睛是我没见过的漂亮黑色。但是她稍微有些阴鹜，看起来不好相处。
2015年6月5日
去礼拜，见到了沙利叶，他很温柔地向我打招呼。
他和哥哥送来的女仆一个年纪，今年就要成年了。成年之后他将在当地的教会任职，做一个年轻的教师——实际上是最年轻的教师，我觉得他简直太了不起了！他怎么什么都学的那样好，而且长得还那样好看。天使一定是偏爱他的。
他一定会是上帝最忠实的信徒，我要向他学习才是。
礼拜之后沙利叶送了我一张图表，是如尼文的解析，我抄在日记上好了。
（下面是端端正正的34个奇怪的字母，每个字母下只标注着一个英文单词，有些能翻译，有些翻译不了）
2015年8月24日
哥哥考下了律师证，但是依然那么忙——比起之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家里最近总是来一些黑色衣服的人吃晚餐，他们身上的气味让我不太舒服。
父亲私下里给我打电话问我想不想回丹麦来看看。他说妈妈最近很不好，希望见一见我们。虽然是领养，但是他们二老对我有恩。我打算明天和哥哥说一说这件事。
2015年8月25日
哥哥同意了，说实话，他有些不情不愿。
明年我们要搬去冰岛生活，那里离丹麦比较近。但是我可能不得不抛下我认识的人——爱丽儿，迪伦····沙利叶。
我舍不得她们，但最舍不得沙利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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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瞳哗啦哗啦地翻着日记本。日记在8月25日之后戛然而止，留下大面积的空白和明显的撕页痕迹。但是那份34个完整的如尼字母令她想起了令一些事情。
她捧着本子走开书架边，蹲下来在地上摸索到昨晚的一团乱麻。
她把字母表摊开来。序列9，19和20的字母正确地对应了地上的刻痕，很麻烦的一点是日记本上没写对应字母的象征解释，她也就只能按照昨晚肚子的讲述思考占卜结果。她仔仔细细地查找本子上是否出现过对那个HAIL的解释····
然而失败了。
没有？
少女皱起眉。看来康芙莱特在留下上面那一团乱七八糟的刻痕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些如尼文字母对应的含义，只不过是随便写一写记一记。
而最下面那一个重重的HAIL，写得恨意溢出笔画的字母，看起来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
她是在写下HAIL的这一天才了解这个如尼字母的含义，然后——
肯定是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比如自杀？
她抬手看了看自己的终端手表。电量已经见红，现在的它除了看时间什么都做不了。因为自身携带能量，终端上的时间一分一秒，走得和外界时间并无不同。
但墙上的挂表就不一样了。
指针在极其迅速地转圈。分针的转动甚至肉眼可见，至于秒针···她看不清秒针的转动，它飞快地一次一次从表盘上掠过已经带出了黑色的残影。
康芙莱特说过，如果你要取得一样东西，必须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
变快的有限时间。
这就是点亮小屋的代价。
这里的时间走得太快了。她被带到这里的时候保守估计是上午十点多，现在表盘已经飞快地跳到了下午四点。而看终端上的正常时间，她才在这里呆了不到一个小时。
按照规则，在这只表走到第二天早上六点半的时候，她会回到忏悔室。
也就是说，还剩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可受她支配。
两个小时之后，她将带着恐惧和未知直面那把尖利的斧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