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眸光一凛。
“沙佳,”她把手里的可乐放下,“艾德勒身边那个逗号衣服的,你认识吗?”
“莫得。”沙维尔显然对她的问题感到很奇怪,但还是想了想回答:“不过既然来了这儿,大概是来比赛的吧。你去看一下昨天的回放。”
江白沉吟一会儿,又从屏幕里费劲地远远望了那个白衣少年一眼,摇摇头说:“算了吧。没什么大事。”
“你见过他?”
“昨天在那个小世界里,有个,额,好像····和他长得很像的人。”
“这样啊····那,瓦西里,你抽空查查那个人。”沙维尔空出一只手拍拍瓦西里的肩膀,再用大拇指指了指台下正在和艾德勒说笑的逗号少年。
广播响起来,广播员用完美的英语开始播送此次出场运动员的国籍和姓名。接下来是开始比赛之前的全体运动员的赛前公开热身,坐的满满的观众席上,穿着厚棉袄等待的观众们,不时因为听到了某个人的名字而激起一阵欢呼,随后又马上归于平静。
冰上观礼的首要流程,就是安静。
“咣“。
一声轻轻的响动。
正准备脱下训练服的艾德勒微不可查地皱了眉。
“你听见没?“沙维尔倏地打了个激灵,广播员正在通告场上八位运动员的国籍,一声轻轻的脆响很容易被忽略。
“咣“。
这次声音稍微大了点,隔着电话视频的江白也皱起眉头:“有人在砸东西。”
观众席上的大多数人都还非常安静地听着广播,冰场一时很安静。大多数人都没听见这不和谐的声音,沙维尔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他草草地环视了一眼对面的观众****台上方挂着旗帜的旗杆没什么大事,观众席正上方也找不到易碎品,稍微松了口气,然而气还没松全——
“咣——”
第三声砸音不像前两声似的,能被广播的声音掩盖下去。这声响动非常响,连正在说话的播报人都被迫停了下来,整个运动场陷入了可怕的短暂安静。
“咣!”
“头上!”沙威尔迅速起身,大声冲下面的志愿者喊:“疏散运动员!!!“
“哗啦啦啦!”
头上传来重物碎裂的声音伴随。观众席的尖叫和呼声,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脆声沉重地砸到冰面上。
刚刚还圣洁的恍若天堂的光影穹顶此时被突然涌入的光线搅动得光怪陆离。
有一扇拱门掉下来了。断口整齐得好像是拿玻璃刀割下来的一样。
冰场上一片狼藉。厚重的玻璃哐当一声砸在冰面东北角,本来就不太厚的冰面几乎被砸穿了,透过玻璃能看见冰面下的黑色制冷地面。
以破碎的大块玻璃为中心,周围的冰面被凿开蛛网一样的扩散裂痕,原本澄明的镜面瞬间破碎成一派扑朔的鬼影。
在短暂的安静之后,观众席传来:一阵短促的尖叫。紧接着惊讶声和议论声,哗然一片地炸响在九千人的观众席里。
“那是什么东西?采光的?”
“头上的玻璃掉下来了。”
“天哪,主办方怎么回事?”
艾德勒显然没料到事情会是这种发展。她愣愣地看着砸下来的大块碎玻璃,张大了嘴巴。
我的老天爷。
她没忘记第一时间看了看上首的观众席,向同伴们挥了挥手表示我没事。
沙维尔急匆匆地把手机屏幕切换成信息面,给艾德勒发语音:“你有没有事?往后躲一躲,赶紧退出去。”
戴着墨镜的少年显然也愣了。
“搞什么呢???”只身一人在宾馆的江白完全坐不住了,“那边怎么回事?有没有受伤的?我现在就过去。”
沙维尔的声音骤然低沉下来:“你先等会儿!”
他在江白极度不可置信的“不会吧还让我呆着我怎么呆得住”的高分贝里无奈地捂住耳朵:
“我没手举着手机了,咱俩先切成语音吧。”
他重新扭转手机侧边的那个按钮,手掌大的一块屏幕又重新折叠成手表大小。男人随意把手表往兜里一揣,按亮了蓝牙耳机的启动键。
两秒钟之后,女孩一连串的问题从耳机里传出来:
“艾德勒有没有事?”
“咱们的人有没有受伤的·?”
“归魂教的人来了?”
·······
“你一个一个问,问点切实际的东西。”
“哦,那你们都有没有事?”
“没有,没有伤亡。”沙威尔仰起头看上方破碎的光线道:“我觉得它们不能挑这么一个地方动手。”
他叫住一个看上去穿的很正式的工作人员,从兜里掏出一个亮晶晶的银质徽章抛给他:“给主席,我们申请监控回放···快一点谢谢。”
工作人员诚惶诚恐地接过银质徽章,脸色变了一变,立刻调转方向往主席团所在地跑了。
瓦西里两部蹿下台阶:“我去取样分析,等会去找你们。”
场馆内部正在做有序的群众疏散。荷枪实弹的警卫队将人群分割成几个部分,窄小的出口处,金属探测仪和红外遥感滴滴作响,有羁押警署开着警车在门口严阵以待。
太让人诧异了。
诧异且心惊。
广播里通知特遣办案人员到603集合,那是一间在运动员的入场长廊里的调控室。
沙维尔招呼了一下身后那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第一次出门的六司新人,预备穿过过道到走廊去,刚刚迈出去的步伐却硬生生顿在了原地——
有尖锐刺耳的破空声从场馆东侧那块被打碎的天顶玻璃处传来。
有什么东西来势汹汹地过来了。
沙维尔急匆匆地回头,一声“让开”刚刚说了半截,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擦---”
他敏锐的捕捉到了血肉被划开的凄厉声响。
完蛋。
嘀嗒。嘀嗒。
他看见冰场边上有一个颀长的身影,捂着脸趔趄着两步稳住了自己的重心。
“啊啊啊啊啊啊·——————”
观众席爆发出高声的尖叫。
.........
“我是实在没有想过我能被拉进这一趟浑水。”
事后回了六司,在中殿里和青鸟信使楚叠序两个人对此次事件做复盘的时候,陆纪这样说到。
事实上,楚叠序这个人在除了工作之外的其他事情上面可以称得上漠不关心。就算是他分内的事情,一般也是冷着脸让人看上去不好亲近。
但传闻如此,虽然楚叠序看上去像是个不苟言笑的冰块,但要是和陆纪聊起天来,两个人的谈话氛围一直是在插科打诨中轻快愉悦地进行的。
“这大概是一种中和。”陆纪这样解释。
事后的复盘记录里,对这次受伤流血事件一笔带过。看样子两人也未将这次受伤看做天大的事,但是如果身临其境体验过那一幕的话,其实是会知道,当时的情景还是非常可怕的。
那只锋利的镖擦着墨镜的上沿,斜斜从陆纪的右眼上方切过去,豁开一道四指长的口子。少年捂着脸,状似十分痛苦得弯下腰去。
有粘稠的血从指缝间滴下来,溅在尚且完好的冰面上,像开了一朵朵凄艳的罂粟花。
少年原本是那么干净的一只柔软的白鸟。如今翅膀溅上鲜血,像是白色上沾染了洗不掉的淤泥。
他半张脸上都是刺目的鲜红,右眼完全睁不开,那道正汩汩流着血的伤口,再往下一点点可能就会无情的夺走一个人的半数光明。
冰场上见血其实不算特别少见。但见血见到像陆纪这个地步的,艾德勒承认这是他见过的头一遭。
她手无足措地地看着捂脸喘息的的陆纪,嘴唇嗫嚅了好长时间,最终也没能说出点什么。教练吓得够呛,他赶忙转过头去拿纸巾盒。
陆纪将脑袋往围挡上上弱弱地一靠,他额前碎发凌乱,蹭上了一点伤口流出来的血液,整个人像只被猎人关进笼子里的受伤小动物。
艾德勒皱眉。如果发生流血事件的话,情况等级就要提高一档,办案就变得越发麻烦:“陆前辈,有没有事?”
教练扯过随便哪个纸巾盒,一股脑地抽出一把纸巾来。
“陆纪?说句话!”
“·······”
陆纪歪了歪脑袋摘下墨镜随便往地上一扔,接过纸巾擦去流下来的血液。好说歹说缓过两口气儿,直起腰回过身来,冲着教练和被吓坏了的队友们扯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一双中国人特有的黑色眸子。
“啧。还好。”
他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血,低声道,“总归疼不过韧带撕裂吧。谁朝我丢了一个什么玩意?”
“你个乌鸦嘴,把嘴闭上。”
教练伸手想打他,手到一半硬生生收了回去,“接你的人来了,赶紧下去看医生。我看这比赛多半比不了了,先把眼睛看好吧。”
陆纪眯着眼睛笑了笑。血糊了他右半边脸,眼睛疼得厉害,其实根本也睁不开眼睛:“你才乌鸦嘴...我好着呢。
伊森教练搀过陆纪的手臂:“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他看上去有点焦急又有点担心,“楚先生来了。”
楚叠序已经飞快的穿越大半个会场跑回来了。他穿的那件蓝灰格子衫在飞速的跑动里被风带起来一个弧度,将将在人群面前刹住车,陆纪扑上去,大大咧咧地把脑袋直接往他肩膀上一靠。
楚叠序看着他暗戳戳把血蹭满他格子衫的左肩。
“你要点脸。”他低声道。
陆纪咧开嘴笑:“脸面什么的,是身外之物嘛。”
“我带他先去上药。”楚叠序沉沉的和伊森打个招呼,“不用您跑一趟了,我们马上去医院...对,车已经停在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