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高文道:“这里是付店,那就还有十五公里!”
“哦!”说着,田小霞的脑袋又往李高文的肩膀上靠来。
李高文又推了她两下,道:“你不要睡了,我有个事情跟你交代一下。”
“什么事情!”田小霞一副慵懒的模样。
车上很乱,李高文贴近她耳边,道:“一会儿到了我家,见了我爸,千万别提我妈,一个字也不要问,也不要提!”
田小霞很奇怪,问道:“为什么?”
李高文叹了口气,道:“如果你现在想听,我就说给你听!”
“你说吧!”田小霞坐了起来,不再睡觉,似乎对这个事情很感兴趣。
“我老家本来也是农村的,1988年,也就是我四岁那一年,我父亲和几个朋友进城在城边合伙办了一个鞋厂,我家也就随之搬进了县城。那时候日子过得很苦,我们一家四口人挤着住在一间只有十几平方米的民房里,当时我父亲为了省钱搞生意,舍不得买米,就托人从老家一袋一袋的往城里带。可是鞋厂不到半年就倒闭了,之后我父亲又做了服装生意,汽车配件生意,可惜全都亏本,而且在90年的时候,我妈又生下了我小妹妹小淼。现在想来,那时候我父亲也很苦,做生意一桩一桩的失败,欠了一身债,还要带着三个孩子,一个老婆,确实很苦。
我记得那时候每到年底,我父亲就把我们几个孩子到处送,送到奶奶那里,送到姥姥那里,送到舅舅那里,送到叔伯家里,然后他再和我妈躲起来,因为来我家要债的人太多了,我们一家人过不了一个安生年。我还记得有一年,我父亲做水果生意又失败了,我们家只好到城边贱价租了两间土坯房,结果有一次半夜里下大雨,把房子淋塌了一半,差点把我一家五口人全都砸死在里面……”
田小霞很惊讶,道:“不会吧!没有你说得那么夸张吧。这又和你妈妈有什么关系?”
“你听我慢慢说。
我父亲前后走背运走了七年:办鞋厂,钱被会计拐走了,导致鞋厂倒闭;买卖服装,结果发现批发的全是过时的服装,卖不出去,最后只好全部低价处理;买卖汽车配件,淋了一场大雨,全绣了,最后也只好低价处理;买卖棉麻生意,被雨淋了,全烂了;批发水果吧,结果司机喝醉了,把车开进了水库;总之,全是走背运。
直到1995年的时候,我们光州修京九铁路,我父亲包了一小部分边角工程,终于发了财。也就在那一年,因为我父亲发了财,就跟我母亲离婚了……”
“什么!”田小霞十分惊讶,“你妈妈陪他过了那么多年的苦日子,等到他熬出了头,然后就离婚了?”
李高文摇摇头,十分无奈的说:“事实如你所说,所以我妈妈十分痛恨我爸爸,到处在亲友面前说我爸爸的不是,以至于我爸爸也十分痛恨我妈妈。他们两位老人家现在就像冤家一样,势不两立,水火不容。”
“怎么会这样,你爸爸怎么是这样的人!”
“我爸爸是什么样的人,你一会儿就知道了!但是我爸爸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能说会道,很会掩饰自己,见了他,你可不能只看表面现象。”
田小霞似乎有点儿害羞,道:“那么一会儿见了你爸爸,我怎么叫呀?”
“就叫叔叔吧!”
……
不一会儿,汽车到了车站,李高文带着田小霞,拿了行李下了车,而后又叫了一辆摩的,道:“师傅,带我们去南国西天。”
李高文家住的那条街就叫做南国西天,拿了行李,下了车,李高文来到了家门口。当时时间应该是刚过八点,深秋的天气已经有些寒了,外面也没有什么人,也没看见有什么邻居。李高文推开大门走了进去,那是一个小院子,里面有几间白瓦白墙的民房,可是门都锁着。
李高文放下行李,前后左右看了一圈,道:“家里没人!”
田小霞道:“那怎么办?”
李高文忽然笑道:“凉拌呗!来,你跟我来。”说着话,就拉着田小霞来到了厨房,厨房并没有锁,一推开门就进去了。
田小霞有些莫名其妙,道:“你干什么?”
李高文神秘的笑道:“凉拌,难道不需要找些油盐酱醋!”说着话李高文开了灯,找到厨具柜,打开门,在最上面一层的一个倒扣着的碗的下面找出了一串钥匙,道,“小淼就是喜欢把钥匙放到这里。”
田小霞笑道:“臭小子,就会耍贫嘴!”
李高文开了门,两人进屋坐了一会儿,打开灯,找到开水瓶和杯子,倒了些开水。
李高文的家里很简陋,几间老式尖顶简易房,屋里都是些普通的家具。但是李高文并不担心田小霞嘲笑自己家里贫穷,因为李高文了解田小霞,他知道田小霞是个重情义轻财帛的女孩子,若非如此,李高文也不会倾心于她。
喝完水,李高文掏出钥匙,道:“走,去我妹妹房间看看,你今晚就和她睡一起吧!”
“嗯!”
李高文打开了李淼的房间,开了灯,映入眼帘的东西把李高文和田小霞都吓了一跳:桌子上乱七八糟的堆着各种零食:什么香蕉片、话梅、薯片等等;化妆台上也是十分凌乱:什么眉笔、唇膏、假睫毛都有,旁边还放着一桶方便面,上面还插着一个小叉子;床上被子,单子那更不用说,乱糟糟的揉成了一团,简直就像一个垃圾堆。
田小霞十分尴尬的笑了笑,道:“这个……”
李高文也挠挠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我妈不在家,小淼这死丫头从小就懒,所以只好麻烦你一起收拾收拾了。”
大约二十分钟以后,李淼的房间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了,床被也铺叠整齐了。李高文又打着文绉绉的腔调道:“田小姐若不嫌寒舍简陋,今晚就在此地下榻吧!”
田小霞又扫了一眼整个房间,屋里用的还是电灯泡,不是电棒,因此灯光有些暗,昏沉沉的,很有些恐怖片里鬼屋的味道,就差灯光不闪了,于是她赶紧拽住李高文的胳膊,道:“臭小子,我一个人怕!”
听田小霞这么一说,李高文的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不禁面红耳热,心跳加快,也幸亏屋里灯光昏暗,田小霞没有看见他的表情变化。可是他又迅速告诉自己:李高文,田小霞是个正经的女孩子,你不要胡思乱想。于是赶紧道:“你不用怕,一会儿我妹妹就下夜自习了,晚上你们睡一起。”
“哦!”
“我妹妹比你还小八岁,她一个人在这里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我是第一次来嘛!”田小霞吞吞吐吐的道。
“哦,对了,我们都还没有吃饭,我现在也懒得做了,不如一起上街去吃吧!”
田小霞笑嘻嘻的拽紧了李高文的胳膊,就好像李高文随时会扔掉她一样,道:“好的。”
女人的暗示,男人一定要学会去读,否则会错失很多机会。其实李高文并不是不聪明,看不出这些暗示,这是李高文太自卑了,每当出现这些情况的时候,李高文就会在心里直接把它们消灭在胚芽状态。
大约十分钟以后,李高文带着田小霞来到了江南歌舞厅门口。江南歌舞厅旁边有一家饺子馆,这个饺子馆很简陋:老式灰砖灶,粗瓷大碗,大瓦锅,油乎乎的木桌子,脏兮兮的木凳子,就跟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香港老武侠片里经常出现的那种路边小饭馆差不多,很有些复古的味道。李高文带着田小霞找了两个干净座位坐了下来。
饺子馆的老板是个非常壮硕的中年汉子,李高文的身子本来都已经十分壮硕了,但是和这个老板一比,竟然又显得有些瘦小了。那老板一见李高文,马上叫道:“哎呀,小文呀,大半年不见了,怎么突然回来了?”
李高文道:“想回家看看了呗!唉,马老板,我们还没吃饭呐,来两大碗饺子,四个茶叶蛋,要味重的。”
“知道你小子口味重!”那老板见李高文身边带了一个女孩子,笑道:“这是……你对象?”
李高文看着田小霞,微微笑道:“哦,这个,算……算是吧!”
马老板口里不禁啧啧赞叹道:“真漂亮!”
……
不一会儿吃完了饺子给了钱,李高文带着田小霞离开了饺子馆。回去的路上,李高文道:“这家饺子馆,你别看它小,在光州已经开了几十年了,很有名的,你感觉刚才的饺子味道怎么样?”
“还可以!”
“你刚才听不听得懂那老板在说什么?”
“都是河南人,离得又不是很远,当然听得懂。”
“那他说什么了?”
田小霞又摆出了一副笑而不语的样子。
看着田小霞这幅笑而不语的样子,李高文感觉自己似乎有些醉了,也就不再追问下去。
二人回到家的时候,门已经开了,屋里的灯亮着,一个个子不高的瘦小中年男人正坐在屋里看电视,见了李高文立刻走出来骂道:“你个小坏蛋,还知道回家呀!也不提前打个电话!”‘
李高文低着头,道:“我给小淼打电话了。”
不用说,这个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自然就是李高文的父亲了。李父见李高文身边带了一个女孩子,赶紧问道:“小文,这位是……”
李高文赶紧介绍:“爸,这是霞……”那个“姐”字还没出口,李高文就觉得有些别扭了,顿了一顿,赶紧改口,道,“……嗯……小霞。小霞,这是我爸。”
听到李高文叫自己“小霞”,田小霞瞪了李高文一眼,而后彬彬有礼的温柔的对李高文父亲道:“李叔叔,你好!”
李父并不答话,赶紧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用略带颤抖的声音叫道:“小淼,你快回家,你哥给你带了一个姐姐回来!”说完,赶紧又对小霞道,“哦,小霞是吧!”
田小霞略带羞涩的道:“嗯!”
李父赶紧让进屋里,道:“好,快进来做,进来坐。”
于是三人进到屋里坐了下来,李高文和田小霞坐在一起,李父就坐在他们对面。
李父并不急着跟李高文说话,而是盯着田小霞,问道:“小霞,是吧?”
田小霞被李父盯得很是紧张,有些不自在,道,“是!”
“你姓什么?”
“我姓田,田地的田。”
“你是哪里人呀?”
“我是商丘的。”
李父似乎来了精神:“商丘呀,我在那里当过兵的。哦,你今年多大了?”
田小霞微微停顿了一下,道:“我是84年的,跟臭……”说到这里,田小霞脸色微红,把“小子”二字生生的吞了下去,改口道,“跟李高文是一年的。”
田小霞的嘴里迸出“李高文”三个字,李高文感觉非常别扭,不自在,他以前好像从没听过田小霞叫他李高文。
李父接着问道:“那你是什么学历呢?”
李高文赶紧接茬道:“爸,你又不是公安局派出所的,查什么户口呀!”
李父笑道:“我不就是随便问问嘛!”
说到这里,田小霞偷偷地轻轻的踩了李高文一脚。李高文会意,道:“爸,我和霞……啊……小霞……一起去清理一下小淼的房间,今天小霞就在那里睡。”
李父道:“唉,你们俩睡小淼的房间,你让小淼回来了睡哪里?”
这一句话问得李高文、田小霞二人顿时面红耳热起来,尤其是田小霞,整个脸像火烧一样,低着头,好像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似地。李高文赶紧解释道:“爸,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的。小霞和小淼睡,我回自己的房间睡。”
李父长长的“哦!”了一声,似乎很失望,道:“这样呀,那你赶紧去收拾一下自己的房间,已经空了好久没动了。”
李父那一句‘你们俩睡小淼的房间,你让小淼回来了睡哪里’当时虽然问得李田二人面红耳热,但是也并不是白问,而是有目的的。多年以后,李高文再度想起这个事情的时候,才想到自己父亲当时问这个问题的目的其实就是想知道李田二人的关系究竟到了哪一步。而他也得到了结果,李田二人还只是普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