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兔子的寿命只有十年,作为一只在树林里侥幸活了九年的老兔子,它还是孤身一兔,事到如今,它决定寻一处适合安葬之地——刨坑。
偶尔有鸟经过,它们会站在枝头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这只努力刨坑的兔子。实际上,只用了两三天,这坑就刨好了,为了填饱肚子它还专门选了一处四周都是青草,临近湖边的“风水宝地”。
“兔子啊兔子,你这个坑怎么每天都在刨,也不见变化呢?”书上的鸟儿终于忍不住了。
“老子想选个舒服的坑位,毕竟死了就是长眠,也不能爬起来换姿势。”兔子思考得相当长远,这让那群没见识的鸟儿流露出敬佩之情。
兔子躺在自己刨的坑里,根据背部的形状,爪子安放的角度,甚至是耳朵的弧度都做了仔细的调整,现在也算是基本安逸了。抱着一支小雏菊,躺在自己刨的坑里看月亮,脑海中浮现出这一生短短几年的过往,作为一只老兔子,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物——见过大变活人,被少女救过,还被雷劈过。可是它至死也没完成传宗接代的主要任务。
阿,安息吧,愿来生……
“十三哥,快看这里有一只兔子。”
两个少年看着这只抱着一朵小雏菊,紧闭双眼躺坑里的兔子,竟噗嗤一声同时笑了出来。
两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吵醒了“安息”的兔子。兔子起身正想跑,却被两人抓了个正着。
一双漂亮的眼睛转着,它是该安心迎接死亡,即使没有遇到这两个少年,再过一两年它也是会“老死”,如今不过是被杀死。想到此,它似乎释然了,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看到这只兔子如此人性的模样,两个少年提溜着兔耳朵,也没那么饿了。
“看这模样,带回去给蓉蓉,她一定会喜欢。”小个少年提议道,那十三哥少年老成地点头。对于这兔子的灵性,他也有些惊讶,看这坑刨得,该是“自杀”?是活得生无可恋了?还是寿终正寝。
兔子发现四周奇异地安静,想到最后一刀,也该睁开眼体验这个过程,可一睁眼自己被放进了一个小笼子关起来了。
它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即使不用卑躬屈膝,不该死的时候,它还是死不了。可是此刻的兔子却不知道,它的命还很长,很长。
被交到一个叫蓉蓉的女孩儿手里,它刚好满十岁。蓉蓉给它取的名字叫小灰,或许是因为第一眼见到它的时候,它一身的泥土,看起来灰头土脸的。
“安宁郡主。”宫女们见到小女孩都会这样请安,它就会趁机从小女孩的怀里探出头来观察四周。这个小女孩仗着父兄的疼爱,在这宫里肆无忌惮地疯玩,唯独害怕那位号称贤德的皇后。皇后长得极美,喜爱红色,小灰看她倒有几分亲切。
“安宁给皇后娘娘请安。”此刻,它被宫女抱着在御花园等候。生平第一次听到刀剑碰撞的声音,那声音仿佛在呼唤着它。难道这就是他们所说的死亡么?它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那个方向移动,在宫女看来近乎是超越了兔子的运动极限,几个跳跃之后便消失在她们的视线之中。
是两位少年在对练,他们的招式经过名师指点,小小年纪便已打下极好的基础。这一切在小灰的眼里,变成了跃进视野的小人,它们演练着与少年们相似的招式,可是却不是见招拆招,而是打了个完整的套路。并没有少年们因为力量不足而精简的招式。
小灰一双眼睛看得发红,原本就是红眼的兔子。它竟第一次有了超脱生死的念想——它想要练武。
一只想要练武的兔子,如果有人窥探到它的想法,大概会想要把它解刨出来,看看大脑构造是否与其他的兔子有所不同。幸好,没人会知道它的想法。它只是窝在一边,脑海中不断冒出来的念头,让它忘记了自己是一只兔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它一直处于一种喜悦的状态中。直到被惊慌失措的宫女找到,它都处于半神游状态。事实上它的这种状态在武学之中属于冥想,过往十年的事物在它的脑海里如同走马灯似的流转,它就像是一个过客般浏览着,还有些许它并没有见过的场景也会偶尔插进这些画面之中。待它看过后,一切都归于平静,仿佛这种寂寥便是永恒,可当它就要沉溺在这种不温不火的环境中时,又有一团光在远处燃起,散发出暖意,让它想要靠近,但是没有移动步伐,只是这样想着,光便飘到了它的身边,包围着它。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它只是静静地感受着一切,外面的人却以为这兔子生病了,睡了整整两天,若不是腹部微热,偶有起伏,她们都快以为它已经死了。
兔子被抱到医馆,正在看病的老中医嫌这俩少女瞎胡闹,放着正经的病人不看,却要花重金让他医治一只兔子。果真是富人家的宠物比穷人家的孩子还要金贵。
两个少女不依不饶,最后甚至拿出了令牌,才让固执的老中医服软。可是在这医药短缺的时代,哪儿有医生有闲情雅致去研究兔子的病理结构?上命不可违,老中医就只能探了鼻息,确定它没死,撘个脉也弄不清情况,回想起家里的兔子,寿命不过几年,再看看这只兔子的模样,询了年纪,“怕是要寿终正寝了,不如烤来吃了添个荤菜。”
少女怪嗔着这老中医的残忍,抱起兔子准备回宫,路上撞见一名满面虬髯的男子提着一酒壶,他有些疯癫地指着小灰兔大笑,“想我狂刀三岁习武,从小被人称为天才,一生自负,先是不如一名内侍,如今再看竟不如一只兔。”这满面虬髯的男人大笑三声后竟口吐鲜血。
两个宫女互相对视,她们不知这位狂刀是否就是那传闻中单挑宫内高手,从侍卫到吾皇的贴身护卫,最终败在曹公公手下的“狂刀”。可他如今竟对她们手中的兔子说出这些奇怪的话,或许是有些疯魔了。
兔子却还在自己的冥想之中,不曾被外界打断过。那些武学都是先人研习的,作为一只兔子,它只能另辟蹊径,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清晰的指引,在引导它的呼吸与这团光渐渐融为一体。再次睁开眼,它再次回到了蓉蓉的怀里,安宁郡主轻轻地摸着它的耳朵。
眼泪像是断线的珍珠,大大小小地滴在它的身上,湿漉漉的。
你不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小灰心想着,不过就算你说了,我也没有能力改变什么。毕竟它只是一只兔子。
听安宁郡主的意思,原来是那位皇后想要她替自己的女儿咸宁公主出嫁到北方的苦寒之地,与那蛮子结成眷侣以保这金乌国边境安宁。父兄虽然对她宠爱有加,但是难敌嫡公主的身份。说完后,蓉蓉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她轻叹一口气摸了摸兔子耳朵道,“小灰,可愿陪我?”
兔子动了动耳朵,它并不知道北方、苦寒、蛮子,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