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刚到武汉上大学时,我问他对武汉印象最深的是什么,不料他的回答是“热干面”。
武汉热干面,对于我并不陌生。很小的时候,我在僻壤的故乡读书,就听到这样一个传闻:一个后生哥儿在武汉做了几天小工回来,对父母亲说:“今天我做热干面给你们吃!”父亲高兴极了,心想,这小伢崽子在大城市待了几天,还学到这般手艺,想必热干面极好吃。那后生把家里的挂面煮熟后,放在冷水里漂凉,再拌些生葱辣蒜冷酱油,端给父亲吃。父亲刚尝一口,连忙吐出,拿起扫帚便抽儿子。是啊,没掌握好做热干面的精要,把一锅好端端的面条,做得又腥又辣,夹生冰冷,如何下口?那时粮食无比金贵,糟蹋一锅面条,多心疼啊。
当时听了这个传闻,我觉得好笑又好奇:这大城市人爱吃的热干面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呢?直到参加工作几年以后,我才尝到热干面的味道。我刚从乡下调到县城,单位附近有个小早餐点,是一对老年夫妇开的,有卖热干面,我买来吃,感觉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美妙,只是对这种早点的做法觉得新鲜,一簸箕熟面条,抓一把放滚水里烫下,倒进碗里,案板上摆着一大排佐料盒,从每盒里面挑一点,拌进碗里,就能够吃了。
后来听说是热干面有诀窍,一般人做不好,正宗的武汉热干面才好吃。我也没有专门留心到武汉去找正宗的热干面吃,对这种食物慢慢淡忘了。那天听儿子说到武汉热干面,不觉勾起童年那个故事的回忆,愈觉对这食物有兴趣,便随儿子去一处买了吃,还真的名不虚传!以后也去吃过几次,并还好好探究一番。
武汉热干面与北京炸酱面、山西的刀削面、兰州拉面、四川担担面并称中国“五大名面”。热干面是武汉人“过早”的主打食物。
武汉的“过早”文化发达,他们把吃早餐叫过早,一个“过”字充分说明了对其的重视,因为平时这个字一般在“过节日”“过生日”等重要的语境才使用。武汉人把“到外面过早”延续成为一种习俗,这种习俗与广东人吃早茶的习惯有一拼。香港美食家蔡澜称武汉为“早餐之都”,中央电视台的节目《舌尖上的中国》对武汉的“早点”多次提及。有资料统计,武汉可能是全国最早醒来的城市,这里每天早上有着高达95%的居民在外过早,包括在武汉的外地人都已习惯到外面吃早餐。武汉三镇内每天有三万多个早餐网点,为全武汉千万人的早餐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全年无休,晴雨如常。
热干面无疑是武汉人“过早”中特别喜爱的大众化食品,它便宜实惠,花上块把钱,就可以吃到一大碗正宗热干面,而且特别“禁饿”,到了中午肚子还有饱胀感。武汉人把早餐叫作早点,热干面销量要占所有早点份额的一半。所以在武汉,以热干面出名的店有很多,著名的有蔡林记热干面、老田记面馆、天天红油赵师傅热干面、石太婆热干面、庞记、李记等,口味上基本是传统的麻酱面型,只不过因为芝麻酱配制方法以及添加调料的不同,而各领风骚。比如,老田记面馆,被《舌尖上的中国2》收录,这间位于武汉吉庆街的一家装修简陋的早餐小店,其热干面的麻酱芳香适度,面条筋道,配料极为大众化,是代表大武汉中等水准的热干面,透着朴实、中庸和热情。而石太婆热干面的味道却让人觉得惊艳,它麻酱味道浓厚,拌的辣子酱也辣得爽口,面条偏软嫩,滋溜入口很解馋。庞记热干面用的是自制黄芝麻酱,味道醇厚,特别是他们的佐料台上,有很多咸豆角、萝卜丁、大头菜、香菜、葱蒜之类,早点客按自己的口味配拌而食,特别过瘾。
谈到武汉热干面,必须要讲蔡林记。现在湖北各地市都开有蔡林记分店,主营的就是热干面,也因主营热干面而生意红火。蔡林记总店在武汉户部巷。户部巷是武汉著名小吃一条街,而蔡林记热干面是户部巷早餐的巅峰,也是武汉餐饮业的一面大旗,蔡林记的热干面用的是纯黑的芝麻酱,做法和其他热干面稍有不同。据说这种早点最早叫热干面是在20世纪30年代初,汉口长堤街有个叫李包的小食摊贩,在关帝庙一带卖凉粉和汤面。汉口是有名的火炉城市,夏季常有未卖完的食品发馊变质,只能忍痛倒掉。这一天,李包又剩下不少面条没卖完,他怕面条闷坏变馊,就将剩面在开水里煮一下,用冷水浇凉沥干,摊开晾在案板上,一不小心,碰翻了案上的麻油壶,麻油泼在案板上。无奈之下,他只好用面条拌匀麻油,仍旧晾放。翌日早晨,他将拌了油的面条放在沸水里稍烫一下,捞起沥干,放在碗里后,拌上卖凉粉用的调料,竟弄得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人们争相购买,客人吃得津津有味。人们问他卖的是什么面,他笑着说是“热干面”。从此这种面就成为武汉一种独有的早点,经过一代又一代的传承、改良,到蔡林记手上发扬光大。
热干面的做法看似非常简单,将熟晾的面条在滚烫的开水锅里摆一下,沥干装碗,拌上芝麻酱及配菜及可。但每一道工序,尤其是手艺的拿捏,非常讲究。就说面条,就和普通面条不一样,轧面时要加点碱水,增强面条劲道;煮烫面条的时间一定要把握好,时间长了或短了一点也不行,要让入口的面条有嚼劲,吃起来不生硬也不糯软,有一种特别的口感。配备调料和拌菜是武汉热干面的灵魂。十多种佐料才能调出一碗正宗的热干面,每一种调料都有讲究:芝麻酱、香油须用石磨冷磨而成的,这样的香味物质完整保留,香程绵长,香味浓郁;咸豆角、萝卜丁等配菜,是选取江汉平原生长的新鲜萝卜、蔬菜,用盐、糖、老抽、辣椒、大蒜、五香粉等腌制的,有种脆脆甜甜的酱香味。
正宗的热干面馆里,是要摆上香菜、葱蒜、酱醋、辣油、味精、胡椒粉、白糖等佐料的,任顾客自由挑选,按各人口味自己拌着吃。
武汉的早点食客太有口福了,他们选好了自己喜爱的佐料,往面碗里拌一拌,顿时,香气绕颊,未食而香味浓浓,食之则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