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德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水,推给周立,轻声笑骂:“好了,像什么样子?知道错了,以后注意就是,喝点水,看你一头汗。”
说完,周明德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绢儿,扔了过去,一脸嫌弃的说道:“擦擦。”
周立接过手绢,嘿嘿一笑,胡乱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周明德对待周立似乎越来越有“老父亲”的感觉,总想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教给他,本意也无非是想给他提个醒,让他今后小心行事,不要落入别人的陷阱。
今天的一番训诫,只不过是敲打一下,并不是真正生周立的气。
再说了,骆长弓此人明显不简单,周明德怀疑他是“专业人士”,别说周立,就算是他自己,若是骆长弓真的算计他,他也未必不会上套。
周明德此时心情很复杂,舅舅到底是怎样一个身份呢?原先只以为是张大帅府的一个幕僚,现在看来未必那么简单。
周立端起茶杯一口气喝光,放下茶杯,他刚想跟周明德说话,却发现周明德靠在沙发上,眼皮低垂,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在想事情,周立便不再说话,并且桌上的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他把了茶杯捧在手里,小口抿着茶水,尽量不发出声音。
屋子里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大门一响,方妈回来了。
周立跳了起来,几步跑到门口,就见方妈提的菜篮子走了进来。
周立上前想接过菜篮,笑嘻嘻的问道:“今天中午吃什么好吃的?”
方妈一巴掌拍开周立的手,嫌弃的说:“去、去、去,别乱翻,别把我买的鸡蛋弄碎了。”
方妈没理周立,自己拎着菜蓝子进屋,没想到却看见周明德坐在沙发上,她心有点虚,连忙打招呼:“大少爷,您回来了?”
周明德抬头看了看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淡淡的说道:“天不早了,简单弄点吃的,我还要出去。”
“是、是。”方妈连忙答应着,快步走进了厨房。
一进厨房,方妈不禁拍拍胸口,有些心慌:原以为少爷少奶奶不回来吃午饭,才会与隔壁的保姆发大兴,弄得这么晚才回来,没想到大少爷却是在家的,一下子被逮了个正着,这可怎么办呢?
方妈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手脚麻利的先闷上了一锅饭,洗菜切菜一顿忙活。
周明德抬手看了看手表,指针刚好指在11:30的位置,心里不由得一阵烦躁,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不省心,买菜买到这个点儿才回来,这叫什么事儿?
他能敲打周立,却不好对方妈说什么
,算了,等叶真回来给叶真说一声吧。
“阿立,你去叫阿来,你们一起帮帮方妈,吃完饭我要早点去医院。”周明德见周立没什么事儿,开口给他找点事情做,自己却回到卧室,打算小休一会儿。
……
上海火车站,一列上海到天津的列车刚刚驶离了站台。
叶真放下挥动的手臂,望着远去的列车,轻轻叹了一口气。
站在她身旁的朱太太,心里也不好受,紧跟着也叹了口气,她把视线从远处拉回,侧头看了看叶真,有些担忧的说:“唉,你说,佳宁这次回天津,还能不能回来了?”
叶真也不知道,张佳宁这么匆匆忙忙安葬潘云来之后,第一时间乘火车赶回天津,就是因为潘云来的母亲、张佳宁的婆婆病危。
老太太自从知道了潘云来的死讯,就一直缠绵病榻,听说已经有两日水米不进了,独生儿子的身亡对老太太的打击是巨大的,对原本就病弱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这次恐怕凶多吉少了。
叶真摇摇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又轻叹了口气。
朱太太看了看来来往往的人群,大多数都是提着大包小包的旅客,她是伸手拉了拉叶真的袖子,提醒道:“这里人太多了,咱们先出站吧,正好我想跟你谈谈。”
“好吧,咱们先离开。”
叶真与朱太太肩并肩地边走边说,“人有旦夕祸福,世事无常啊,去年我们刚毕业,佳宁快快乐乐的回家成亲,今年却……唉。”
“是啊,去年我刚认识佳宁的时候,她跟潘先生新婚燕尔,俩人看的是那么的般配,佳宁开朗大方,潘先生温文尔雅,谁见了他们两个都会赞一声‘男才女貌,天作之合。’”朱太太微微摇着头,十分感叹。
“谁说不是呢!”叶真附和了一句,但其实在她心里认为潘云来就是臭狗屎,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这可能是因为她认识潘云来的时机不对,第一次见到他就在大型打脸现场,叶真目睹了软蛋小白脸儿狼狈逃窜的模样,再让她赞阳一声郎才女貌,实在有点困难。
朱太太带着两个保镖,一个保镖在前方开路,另一个保镖再朱太太后侧离不远的距离紧紧跟随,张东辉则跟在叶真后面,大约两步远的距离,之个人组成一个小圈子,隐隐护住叶真和朱太太往外走。
朱太太向四周看了看,此时一辆列车正停在站台上,刚有一波旅客已经上了车,月台上不那么拥挤了,这才转头瘪瘪嘴对叶真说:“前几天我还想提醒你,上海实在太乱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出门应该带个保镖,也不说有啥大危险吧,至少别让那些小流氓、小赤佬冲撞到,好在你今天就带了一个。”
叶真耸耸肩,摊了一下手,“我先生非让带着,我还有些不习惯。”
“有什么不习惯的?身边总要有个听吩咐的,否则遇到事了,你就是事后找回场子又有什么用?”朱太太一把抱住叶真的胳膊,十分亲热地将身体贴过来,嘴巴凑到叶真耳边,轻声的说,“咱们女人家要是出了事儿,你以为在你耳边山盟海誓的臭男人还会当你是宝吗?狗屁!这种事我见多了,他们只会认为女人给他们丢了脸。”
叶真讶然,不知道朱太太为什么突然跟她说这个?
朱太太直起身离叶真远了一点
,这才说:“对不起,我就是心情不好,昨天晚上我们救助会接到一个姐妹的求助,唉,就是在街上不小心被帮派小流氓楷了楷油,吃了豆腐,他先生不依不饶的,都快逼死她了。我们去帮他们调解可是什么用都没有,就连她自己都要死要活的,我真是恨铁不成钢。”
朱太太愤愤地咬着牙,神情十分沮丧。
上海女子救助会成立已经两年多了,朱太太是副会长,据说还有一位会长来头很大,听说与国母沾着亲,会长并不管事,平时救助会是由朱太太负责的,别看朱太太平时是八面玲珑,嘻嘻哈哈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好象一副热衷交际的模样,但其实是一位古道热肠又同情弱女子的好心人。
两年多时间,女子救助会发展了很多会员,社会各阶层的都有,已经渐渐有了会员互助的雏形,号召会员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以此救助更多的女性。
对于处于社会底层的女性,只要愿意参加救助会,一般都会减免会费,只要用相应的义务工作冲抵就行。对于社会地位较高的女性,除了相应的会费,还会组织一些慈善捐款之类的活动。
朱太太最近一直鼓动叶真加入救助会,叶真也一直拖着没有答复,这是因为叶真还没有全面了解救助会的一些内幕,不敢轻易下决定。
两人很快出了火车站,朱太太的汽车停在车站广场右侧。
叶真停住脚步,打算到广场左侧,租辆马车,准备回家。
“朱太太,咱们就在这分开吧
,我要到那边租辆马车回家。”叶真伸手指了指远处的马车,向朱太太告辞。
“别,我送你。”朱太太一把拉住叶真,“坐我的车,你别跟我客气,我也没什么事儿。”
朱太太神情殷切,紧拉着叶真不放手。
叶真有些无奈,她已经答应朱太太慎重考虑了,可朱太太的热情,实在让人吃不消。
又能怎么办呢?叶真只好坐上了朱太太的汽车,朱太太的一个保镖阿炳开车,张东辉坐到副驾驶。
朱太太对另外一个保镖说:“阿强,我送周太太回家,车子坐不下,你自己先回吧。”
阿强垂头称“是”,又殷勤的拉开后车门,请朱太太和叶真上车。
阿炳开着车离开了火车站,一路向叶真家驶去。
朱太太拉着叶真的手,又在叶真的耳边低声说道:“你也别嫌我烦,我真的希望你赶快加入我们救助会,我现在快忙死了,就想多几个姐妹帮帮忙,你就可怜可怜老姐姐,别再犹豫了。”
“我总要跟我先生商量的,现在我先生非常忙,家里还一摊子事儿。我怎么好意思现在贴出加入救助会。”叶真耐心的说着,看着朱太太又想开口,连忙摆手,“你听我说,我不是故意推脱,是现在真的忙不过来,你知道我们服装公司快开业了,虽说大多数是张律师负责,但我也不能不闻不问吧,还有马上要中秋节了,我还准备回趟老家,你再等等,也不差这几天,等我从老家回来,我一定给你回话,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