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你打得够好了,赶紧下来吧,”
又是那个欠欠的三师兄顾里,在台下高喊。
虽然,这个三师兄也是为自己好,不过这话,在挽歌听来,怎么就这样别愣。
挽歌也知道,自己三脚猫的功夫,撑到现在,全靠运气,是时候下场了,
也不至于像上次被人一掌打下来,那样难看。
可她想起了应战之前,玄机春风一般的笑。
“相信自己,可以的。”
挽歌知道自己赢不了,但她不想输得这样快,至少,不想辜负那温润如玉的笑。
她突然间回想起舅舅传授的那套丹阳剑法,这剑法就在于以弱胜强,以柔克刚,以静制动。
挽歌回身一侧,在潇月的剑刃之下闪身一过,剑鞘格挡住那迷乱错综的檀羽剑,手里的无殇剑向潇月身前一划。
潇月躲闪不及,低呼一声仰面跌倒在地,挽歌眼疾手快收回了无殇剑,好在只钩住了潇月的一缕黛发。
毕竟,自己已经命案在身,不想再闹出事端了。
不曾想,潇月正趁着挽歌收剑的慌乱之际,起身将那柄檀羽剑,轻巧巧搭在了挽歌肩上。
这对于升仙台下的众人来说,也实在是看得精彩。挽歌的剑术竟然成了些章法,难不成,这小废物斗着斗着竟然开窍了?
不过这凌潇月的本事还是高了一筹。大家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恨不得二人掐的更厉害。
“凌姑娘武功高强,挽歌,自愧不如。”挽歌不卑不亢。
潇月收了剑,爽朗笑了两声
“多有得罪,请许姑娘多有包涵。”
挽歌心里纳闷得很啊,这凌潇月刚才还要给她掌门报仇,奔着索命来的,怎么现在这样客气。难不成,其中有诈?
挽歌微微点点头,潇月又笑了笑,转身飞下升仙台去。
“小师妹,你这太厉害了,几月不见,武功大有长进,比上次强多了。”
挽歌刚走下升仙台,她的丹阳师兄们就迎上来了,那场面,可比上次丹阳盟会要热情许多。
尤其是那个平日里没半句好话的三师兄顾里,居然也对挽歌刮目相看了。
“小师妹,可以呀,能和那个凌什么的母夜叉,一起斗了这么多个回合,也算是给丹阳长脸了。”
挽歌还有些恍惚,莞尔一笑,正要答话,就听见爹重重咳了一声。
“不成体统!”许承孤铁青着脸走过来,呵退丹阳众人。
“她许挽歌已经被逐出师门,是好是坏和丹阳派没有半点关系,顾里,你不好好备战,在这里胡闹什么。”
顾里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又低眉顺眼应了一声,赶紧溜了,丹阳弟子也跟着三师兄讪讪离开。
“承孤,你这是干什么?”唐毓也不知道这夫君又是哪根筋搭错了,赶过来圆场,又看着挽歌脸色不对,便柔声劝解
“挽歌,你别往心里去,你爹还在气头上,听娘一句劝,一会儿盟会结束了,就和娘回丹阳。”
挽歌觉得尴尬,又浑身不自在,看来爹爹为了上次蜀山掌门之事,气得不轻。
听了唐毓的话,许承孤突然怒目圆瞪
“谁要她回丹阳,除非我死了,否则,她一辈子别想再入我丹阳。”
“承孤,你!”唐毓急得语无伦次。
各派也不能错过这样难得的热闹,纷纷起身朝着许挽歌的方向一探究竟。
一直低头不语的挽歌震惊地抬起头,她睫毛微微颤抖着,万万料想不到爹爹会说出这样的狠话。
“爹。”挽歌颤声唤了一句。
“别叫我爹!我没你这样的女儿。”许承孤声音透着威严,
听到这干脆得不掺杂一丝感情的呵斥,挽歌突然想起六岁那年,自己打碎了一个碗,爹一怒之下,罚自己在大雪中跪三天三夜。
那时,她哭着求爹爹原谅自己。
爹就是这样说的。
“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现在还是初秋,天仍旧有些燥热,但此刻的挽歌,仿佛跌进了冰窟窿,仿佛回到了六岁的大雪纷飞。
刻骨铭心的,寒。
“挽歌。你爹他,他……”
唐毓说了半截,实在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这个节骨眼,所有的安慰都像是敷衍和辩白。
挽歌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她稳了稳心绪,可还是哭了。
“爹,我从记事起,就没见您对我笑过,我从小,就知道,您讨厌我。您对师兄们严厉可透着慈爱,可对我呢,您从来没有一丝好脸色,为什么?难道就是因为,有人说我是妖女转世?”
这世间静了下来,只有挽歌颤抖的声音,
“爹,无论什么时候,有什么坏事,你都第一个怀疑到我头上,我六岁的时候,你就让舅舅给我接到京都,我在京都,整整十年,您不管不顾。半年前我回到丹阳,可是您对我的态度,还是和以前一样,毫无改变。”
挽歌企图把所有的委屈发泄出来,怎么也停不住。
但许承孤只是看向别处,将这无奈与酸楚,置若罔闻。
“这次蜀山掌门的事也是如此,您根本不信我,只听信他人的一面之词。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因为你不值得信。你错就错在根本就不应该活下来。”
许承孤似乎终于听见了一个可以回答的问题,厉声说道
“许承孤,你怎么这样和孩子说话!”唐毓恼羞成怒一般,一把拉开许承孤。
许承孤并不理会夫人的怒容,他转过头来
“你就是妖女转世,我再说一次,你不是我许承孤的女儿。”
挽歌愣住了,她动了动嘴唇,一时不知还应该说什么,或者说,她压根不知道爹会说出这样的话。
各门各派还在张望,挽歌哭着,又笑了
“好,爹,您说的对,我许挽歌,乃是妖女转世,生来也是连累爹娘的,既然如此,许挽歌今日在此起誓,今生今世,再不踏入丹阳半步,若违背誓言,天打雷劈!”
“哈哈哈,”凌清拍着手走过来,打破了寂静,十分煞风景
“许掌门和令千金真是演了一出好戏。难怪,令爱闯了祸,许掌门就胆小怕事,急着撇清关系?”
凌清看了看还等着热闹的各派众人,转向许承孤
“上一次在丹阳,许千金已经跟我演了一遍,难道,许掌门还要趁着今天盟会,在众人面前继续这样的戏法,上次是清理门户,这次,连父女亲缘也要断了?”
“这逆女是在丹阳闯下大祸,凌先生要罚,我丹阳自然不敢置身事外。凌先生想如何处置,我许承孤绝不逃脱。”
凌清冷笑了两声
“既是如此,不妨让玄机小师父评评理,不知小师父意下如何。”
许久没有发话的玄机谦逊地笑了笑
“既然凌道长信得过小僧,小僧自然从命,只是刚才见凌姑娘和许姑娘二人比试,小僧也想到这升仙台一试身手,不知凌道长,可否赏脸?比试之后,小僧自会想办法,解开蜀山和丹阳的嫌隙,给众人一个交代。”
听说这玄机小和尚要上台比试,大家对父女反目的大戏,也就不那么关心了,蜀山掌门惨死的事情也不那么新鲜了。毕竟,来参加盟会,就是想看高手升仙台上对决的。
各派掌门和弟子纷纷瞪大了眼睛,就等着凌清点头答应。
这惠空禅师虽然常年隐居陀山寺,鲜少与人交手,但江湖传言惠空禅师的武功独步武林,修为之深,更是九州四海无人能敌。
而玄机和尚是惠空的单传弟子,武功自然不能差。为了记录这百年难遇的时刻,不少正愁无处偷师的武痴们,纷纷掏出纸,就等着玄机比划出一招一式。
凌清观察了众人反应,扯了扯嘴角
“好,那贫道,就在小师父面前,献丑了。”
“多谢道长,不吝赐教。”
玄机本是走向升仙台,可还是忍不住回身,看见了挽歌失魂落魄的模样,便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叹气的声音极轻,可挽歌听见了,她抬起头,朦胧泪眼正好看见玄机脸上复杂的神情,挽歌又匆匆别过头,胡乱揉了揉已经哭肿的眼睛,笨拙地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
一条不知从何而来的素白绢帕轻飘飘地落在挽歌手中,挽歌手掌摊着手帕,诧异地向四处张望着,正好看见玄机微微回身,朝着自己点了点头。
挽歌的眼泪突然又劈里啪啦掉在白绢帕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