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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真人露面

一天傍晚,正当605宿舍在忙着校园大扫除的时候,杨华跑了过来,她是来找任小涛的。

原来那个芜湖师范学校的汪本华来学校里找朱丽,而学校地处偏僻,周围没有可以住宿的旅馆。杨华帮着朱丽来到男生宿舍,问有没有床铺可以借宿一晚。任小涛一打听,隔壁的林宗宇是本地人,今天回市区的家里了,他的床铺可以借住一个晚上。杨华作为朱丽的闺蜜,是知道张二宝对朱丽的感情的;张二宝平时话不多,和女生交往少,这样的帮忙她当然不会去找张二宝,何况这样的情势。

张二宝终于看到了汪本华,一副黑框眼镜架在国字形的脸上,面容清秀,皮肤白净,举止斯文,周身透着一股读书人的书卷气,可能是对这个环境不熟悉,他话不多,对任小涛的帮忙连声道谢。任小涛在班里是个热心肠,人缘好,这样的帮忙对他来说司空见惯,小菜一碟。

张二宝当然是第一次见到汪本华,这个让他感到压力的人。自从无意中看到那个信封开始,就冥冥之中感应到了他的存在,现在,当然没有相见恨晚的感觉,而是终于得见庐山真面目,神秘的面纱揭开后的真实感在这个黄昏突然揭开,让他有些猝不及防,他有些慌乱,然而这是个眼前的真实,他心里闪过一丝庆幸,自己终于看到了那个“汪缄“,这样的踏实总比每天假想要好。同时,也让他感觉有一些残酷,自己不能再只是怀疑,而是应该直面这样的真实。真实是不容他的感情色彩如何看待的,它只一味地真实,不管世间人的感受。

应该说,字如其人,那个信封上挺拔俊秀的钢笔字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如今看到他的作者,验证了自己的判断。汪有着儒雅的外表和读书人的气质,从约一百五十公里以外的芜湖来到这里,可见对朱丽的一往情深。而朱丽没有自己送他过来,显然是顾及了张二宝的心理,她不想处于这样的尴尬之中,同时,也是对张二宝的打击。这样的处理背后有些怜悯之心,张二宝想到这里,从内心里对朱丽泛起一些感激。

此时,汪本华看到大家正在大扫除,问需不需要他的帮忙,大家当然婉拒了他的好意。从感觉上,他应该不知道张二宝的存在,目光没有丝毫留意其中的任何一个人,当然,留意也没用,张二宝在人群中太普通了,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丝毫不会吸引任何人的目光。

见自己的友好请求没有被大家认可,便朝大家点点头,礼节性地笑了笑,紧了紧身后的背包,跟着任小涛走进了606寝室。他放下背包后,便跟着杨华去找朱丽了。

目送着他们离开后,张二宝继续用铁锹在捞假山底下水池上漂浮的落叶,可是怎么也捞不着,那几片树叶像是会淘气的精灵,被漾起的水纹一推,居然往水池中间溜去了。张二宝有点气恼,连落叶都和他过不去,他顺手把铁锹往旁边一扔,“咣当“一声,铁碰到了石头上,像是砸出了一两颗火星,然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完全是躺在地上的一根朽木。张二宝又去拿了根粗粗的长竹竿,这里找不到趁手的细长的竹竿,只能拿这个凑合。他挺着肚子,两只手一前一后,握住这根小碗口粗的竹竿往水池中央伸去,想一点点把落叶往岸边赶。显然这个竹竿太重,再加上很长,这样被举着,竹竿的前面已经垂下去了,不能形成一根笔直的直线,也减弱了使用的效果。同时,假山似乎在怂恿这几片落叶的逃离,在被赶出来一截距离后,有几块伸出的突起的石头露出了水面,拦住了这几片落叶的去向,在这突出的石块与水面交接的部分,有几个圆圆的孔,落叶像是遇到了避难所,一头扎进这几个圆孔里,躲了起来,我行我素,强行攀附,再也不愿露出头来。兀自让张二宝傻愣愣地张大嘴巴,感到了力不从心的凄凉。张二宝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岸边,望着天边惨红的夕阳,似乎在调侃张二宝的这场追赶。而那几片落叶静静地徜徉在石孔里的水面上,漫不经心,优哉游哉地,显然是在等张二宝偃旗息鼓、扫兴而归之后,再自由自在、大摇大摆地跑出来,随心所欲地乘清风之余威,游荡于这天地和日月星辰之间。有点类似书里说的,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张二宝既然不是美人,这样的草木,当然更不屑于计较和在乎他了,即便是今天他在光荣地帮阿朱打扫卫生,那也不行;当然,阿朱也不是那样的美人。

此时的张二宝气鼓鼓地,今天遇到的什么事儿都不顺,连大扫除里都如此横生枝节,好不让人气恼。水池里的水蛮深,面积也挺大,岸上没有哪个地点还能让竹竿伸得更近些,伸手够不着,退却又不甘心。这片水在微风的吹拂之下,还透着阵阵凉意,微风漾起的水面像是一个展露出笑容的脸蛋,在此时的张二宝看来,像是一个正在讥笑他的看客:知道张二宝不敢下水去够,就睁大了明亮的眼睛,与张二宝对视,像是在说:张二宝,你还有什么办法,可以使出来吗?张二宝傻眼了,感到这个世界上的事情真是残酷,有点力不从心,渺渺兮予怀。

晚饭后,张二宝没有去班里上晚自习,他请了个假,理由是感觉有点不舒服。偌大的605宿舍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关了灯,坐在床上,周围安静得能听得见人的呼吸。宿舍的门是开着的,晚风一阵阵吹了进来,窗户也是开着的,这样室内空气就能够毫无阻碍地对流,虽然仲春的夜晚还透着不少的凉意,但张二宝显然需要这样的凉意来让有更多的有清醒,他一直不愿意直面今天这样的场景,甚至有意无意地逃避,找各种理由逃避。然而生活宛如一个写真派的大师,会用各种各样的机会将人的灵魂描摹得鞭辟入里,一丝不挂,直至到最终,图穷匕首见,它会有露出青面獠牙的机会的那一天。直到此时,你才明白,它以前的温存和静谧只是爆发前的安宁,一切都在为揭开的惨烈的真相积蓄着力量,是它暂时却悄无声息地、以温柔外表欺骗了你,让你麻痹大意、丝毫没有思想准备,失去了警觉、清醒和相应的准备,等到时机成熟,它一改你习惯了的顺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时,你瞬间目瞪口呆,要么乖乖投降,要么落荒而逃。

张二宝知道,光是感到疼痛是没有用的,生活不可能给每一个人以你情我愿的选择机会,世间向来是不平衡的,连地球都不是一个毫无瑕疵的圆,何况世间的事和人呢?自己独立面对的痛苦虽然深切,未来可能也不会更少,但这样的疼痛是无法逃避的,必须直面和坦然应对。

他理了理因疼痛而略觉混乱的情绪,转而尝试着站在朱丽的角度来分析,眼前的这两个人的情况和同宿舍的阿朱不是一样的吗?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现在,分别在两地上学。两人各有特点,在同龄人中都是才华横溢的佼佼者,比较般配。想到这里,他为朱丽感到幸福,这样的幸福瞬间让他也有辐射到了的温暖,以至于觉得这样的在他想象中存在的幸福对两人唾手可得,自然而然,不需要特别的努力,就会浑然天成。

那就应该祝福这样的幸福吧,而不是横生枝节,试图破坏这样的幸福,君子成人之美吧,虽然这样的幸福里映衬着自己的落寞,然而本来自己一无所有,何必自寻烦恼,与其毁之,不如美之吧。嗯,今天一见之下,他更加觉得汪本华比自己优秀,既帅气,又有气质,还写得一手好字。相比之下,自己有什么呢?嘴巴笨得连所思所想都不能流利地表达,笨手笨脚地连跑步都会摔跤,哎,简直一无是处。

晚自习第一节下课了,阿朱匆匆赶回宿舍,问张二宝,

“怎么样,阿张,你不要紧吧?“

张二宝摇了摇头,说,

“没事,我喝了点热水,没啥,谢谢“

阿朱确认一切正常后,又匆匆赶回教室,后面还有一节晚自习。张二宝也松了口气,他对朱丽的好感目前只有和朱丽要好的几个女同学知道。因为他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展开像样的追求,男生里知道得很少,可能只是隐隐约约地听到一点点,然而连不成片段,连张二宝很要好的毕大山都不知道,可见张二宝内心的拘谨。但朱丽对毕大山显然比对自己更加热情,她的本性就是很开朗,充满活力的,当然和其他同学关系处理得很要好,唯独对自己保持着距离,这让张二宝更加感到怅然若失。当然,在暑假里,他按捺不住时,还是会给朱丽写信,朱丽也照例回信,但一见面,俩人都很客套,彬彬有礼,努力维持着谨慎而又正常的同学关系,就这样地若即若离,日子在一天天中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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