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老奶奶和阿姨痛哭的模样,我忍不住掉出了眼泪,哭红的脸也不知道该如何摆放。
周老师走过来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我抬起头望着表情严肃的周老师,很想知道:陈方会有事么?
周老师似乎领会到了我眼神的疑问,把脸转了个方向,就在转头的瞬间,我看到了他眼睛里一些湿湿的东西。
他又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挪了挪脚步,我明白他是在安慰着我那内疚的灵魂。
这种等待是极其痛苦的,也是最折磨人的残忍,可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只能等待……
望着一动不动的急救室大门,我有种想去砸开来的冲动。
我抹了抹眼泪,转过头,看到的却是一个很熟悉很熟悉的身影,他?
居然就是纪白。
我突然看到了一片希望和曙光。
我忘记了身边还环绕站着学校的各个头头目目和班主任,胡乱抹了抹眼睛的泪水,扑了过去。
紧紧地将纪白抱住。
整个背景是一片墙壁的白,白色的墙壁底下站着几个惊讶但又有点呆滞的长者。
我没有想到,纪白会很突然又很及时地出现在我面前。我的眼泪再一次汹涌而至,染湿了纪白身上那件本已经被汗水浸渍过的深色TEE。
靠在纪白瘦瘦的肩膀上,透过模糊的眼睛,我看到了远处一个模糊的身影,那个身影很熟悉,很像SHELL,但当我想把眼泪抹干净再确认之后,那个身影却不见了,我以为那只是幻觉。
看见一堆的校领导在场,纪白全身的血液涌涨到脸上,红着脸,双手很别扭地动了动,轻轻拍了下我的背,“好了,贝壳。”声音很轻很颤抖。
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场合这个姿势很不对——好几双有色眼睛正盯着我的后脑勺。
完蛋了,我怎么当着班主任的面在众校长的眼皮底下抱住了纪白。
赶紧松开手并迅速推开纪白。
我太尴尬了,尴尬得甚至不敢回头。
谢天谢地,恰在此时,急救室的门开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转向了正走出急救室的一群白大褂。
老奶奶第一个扑了上去,急切地问道:“医生,我孙子有没有事啊?”
“没事,病人已经醒了,你们可以进去看望了。”医生说得很轻松。
这回真的该谢天谢地了,可恶的小瘪三陈方起死回生了。
旁边的一个护士补充说道:“病人已经没什么大碍,为安全起见,继续留院察看。”
大家如释重负,老奶奶和中年妇女展露笑容,连说几个“谢谢”。
只有陈校长还是撑着那副呆滞得有点严肃的表情。
大家鱼贯而入走进急救室。我和纪白是最后进去的。
看着躺在病床上脸色难看的陈方——他这个脸色其实很正常,我稍稍安了安心。
老奶奶和中年妇女在第一时间看到陈方后,就如同见到了一个上帝,同时扑了过去,各抓住陈方一只手问长问短,问寒问暖……
而对这一切,陈方表现得相当冷淡,连声音都懒得应,摆出一副王子的高傲。
这反而让老奶奶觉得自己的孙子被儿子揍傻了,转而恼怒地盯着表情严肃又有点不知所措的儿子——陈校长,喝道:“以后不许碰我孙子!”
陈校长很不争气地点点头。
这真是让人难以想象的一幕。
几个副校长和班主任觉得留在这里似乎觉得有点多余,在确定陈方没事之后,就不动声色地走出了急救室。
没一会,陈校长也走出了急救室,剩下的就是两个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疼着自己的小祖宗,和一男一女不知所措地杵着。而陈方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啃了起来。
这个场合很是滑稽。
在发现我还没走之后,陈方朝我露出一个诡异的表情,眨了眨那双诡异的眼睛。
我打了个寒颤。在咽了一口口水之后,我发现自己已经很饿很饿了。
反正这小王八已经没事了,虽然我内心还有些许内疚,但已经平缓了许多。于是,我拉着纪白,走出了急救室。
走出医院,我突然双手推了纪白一把,“你干嘛不回我信息?”
这就是林贝壳,可以瞬间翻脸不认人。不过,她也就敢在纪白面前这样撒撒泼。
纪白低着头涨红着脸轻声说道:“没注意看。”
“不行,你得请我吃饭。”我又恢复了以往的任性。
单纯而又善良的纪白,木讷得可爱,装作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说道:“好吧。”
这个时候,我似乎又找到了在Y中的那个纪白。
我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纪白。虽然同在澄景、同在一层楼上课,但我感觉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他了。眼前的纪白已经消瘦了很多很多,脸上的颧骨清晰可见,脸色也没了以前的白里泛红。
在那顿饭之后,我才知道现在的纪白已然没了往日的优越。
纪枫远调外地,去了更南的地方任职。整个暑假,方然都在内心挣扎:是自己留下来照顾宝贝儿子还是让纪白转校?澄景可是全国响当当的名校,她不想让儿子失去在澄景学习的机会,但她更不放心纪枫。
就在方然犹豫不决的时候,纪白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住宿。
当纪白把这想法说出来之后,方然吓了一大跳,纪枫也是楞了老半天。
这是什么概念啊?堂堂厅级干部子弟要沦落到去住集体宿舍?热来脱衫冷来抱被?
方然第一个坚决反对!口气很强硬——不行。
方然觉得一向温驯如羊羔的纪白会在她坚决的反对声中放弃住宿的念想,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纪白的态度很是坚决,非住宿不可。
这个时候的方然第一次感觉到了对这个儿子管教的无措,用一种求助的眼神望着纪枫,似乎想从他那里得到些支持。
可更让她意外的是,纪枫以党政干部的口吻悠悠说道:“就让他自己历练历练吧,对他的成长有帮助。”
方然无语了,最终还是痛苦地选择了屈服。
就这样,纪白选择了住宿,方然和纪枫都去了南方,曾经幸福的一家就在纪枫的这次调职中变得有点零散,在温室中长大的纪白突然就像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甚至可以让人触摸到孤独的灵魂。
我心里突然有种酸酸的感觉。是纪枫的错么?还是我老爸的错?我都有点想恨他们,可又下不了这个狠。
纪白用左手撑着消瘦的脸庞,右手朝我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我有点哭笑不得。
当我很认真地问道:“你为什么选择住宿啊?你妈妈可以留下来照顾你的啊?”
纪白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当我再次追问的时候,他却左顾右盼,借机看了看表:“啊?上课时间快到了哦,我们回学校去吧!”
我突然明白,我再也找不回原来那个无话不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纪白了,我们之间那种青梅竹马的关系已经被蒙上了一层黑纱,猜不透,看不明。
在进入澄景之后,我和纪白之间就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些彼此都不很舒服的隔阂。在我还没来得及进一步理清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时候,月考的战争已经打响。
原谅我,纪白,我没有太多的时间来弥补我们之间的空白,也没有资本来挽救我父亲所犯的错。等我考完试,我一定抽更多的时间来陪你,让你在这个城市里不会感到孤独。
正想着这些的时候,崭新而空白的数学试卷已经发到了手上。
又是数学?唉!
如果说对于数学我仅仅是有点怕而已,那我的同桌栾子琴同学就不是怕那么简单了,她用颤抖的声音说:“我就要晕过去了。”
这点我可以证实,在我们大家都以一种忘我的精神投入到各种计算中的时候,我眼睛的余光里映入的是:栾子琴同学不断地往太阳穴上抹风油精,频率很大,神情很慌张。一场数学考下来,一瓶风油精没了。
不知道是受了子琴的影响,还是我的思路短路了,总之,看着这么一串串熟悉的数字拼凑成的陌生题目,我的笔下吐出的线条就像蜗牛在爬行。
直到铃声响起,我这才茫然地又有点不舍地放下笔,绝望地望着试卷,余下一题完全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