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那浅池之中伸出两只雪白的臂膀,白如玉璧,欺霜胜雪,紧接着一个背对着陆希夷的女子身形露出来,纤细腰肢,长发飘扬,只是半点面貌也瞧不见。
陆希夷一见此女,心中忽而火起,他本是少年人,情欲之心旺盛原属天然,本难压制,陆希夷紧守心神待要离开,却不知怎的始终抬不动足,那女子忽然转过身来,脸上容貌虽然罩着面纱,但陆希夷隐隐约约竟觉得是司徒沁。
他愣愣地看了半响,只觉天地静谧,杳然无声。
就在这时,司徒沁脚尖朝水波一点,缓缓飞过去,落到里他丈许处,与他眼睛相对而视,白衫沾水之后,仅仅贴着雪白的臂膀,显出朦朦胧胧又带几分暧昧的美来,且对他全无避忌,几乎让他血脉喷张,难以自持。
司徒沁如神仙般掠过,衣袂飘飏。她身上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白衫,向他伸手一招,如同魅惑无双的精灵,陆希夷受这一激,双手伸出,待要去拉司徒沁的玉手。这时司徒沁身形一变,转而变成了诡计多端的楚瑶,楚瑶距离他不过丈许远近,猝然之间使出杀招,他有心要躲,可是离着这般近,他与二人修为又差不许多,如何能躲避的开。
刚要束手待死,却见楚瑶变成了管宁的模样,陆希夷思绪一远,复又变成当年在残物破宇下拜师的稚子幼童。管宁喝道:“你师父令你积攒功行,勤修苦练,你却心猿意马,沉迷于男女之情,实在可恨!”
“师伯,弟子并无......并无怠惰之心。”说这话他脸色不免一红,周阳交付的那道付有任务的盒子因他这些日子于司徒沁在一起,而且先前并不信任她,所以一直未曾打开,看上去情有可原,但对积攒功行一事并无怠惰却不免心虚。
他方说完,忽然脸上给人轻轻捏了一下,管宁的模样又变成姐姐陆希澈的模样,陆希澈泪如雨下,冲他哭道:“怎的才几个月不见,就弄得一身的伤?”
陆希夷见姐姐如此伤心,道:“不碍事,姐姐,我好想你。”
正待说些体己话,突然陆希澈也不见了,四下是刀山火海,满目疮痍,断壁残垣间,一个纤细的身影蜷缩在侧,手上伤痕累累,探起一只手道:“希夷,你救我,你救我!”
神女峰……司徒沁。
“我来救你!”
陆希夷刚要握住玄羽剑去救司徒沁,又见其实那女子忽然间变成了姜雨柔,她身侧的申屠云正欲图谋不轨,
陆希夷见此情景,心中恼极,心中杀气大盛,玄羽剑飞纵而出,自那申屠云后背贯穿而出,将他钉死在一旁山壁上,剧烈的撞击下火耀碎石,四下飞起,这时一切场景尽数崩塌,他心神才渐渐清明起来。
方才所见的一切,司徒沁姜雨柔等都不不见影踪,只有一方如镜湖水,波澜不起,如玉如镜。
“玉清池的幻境果然厉害……”姜震川堪舆图内对这一点也有所提及,他虽然早就有所防备,但还是险些失陷在这幻阵中,陆希夷心里明白,方才若不是玄羽剑有使人心智清明之效,势必难以脱身幻境,因为他发觉山石乱崩,火光四溅乃是辅助之功,真正帮助自己的,竟然是玄羽剑本身的奇特功用。
他刚松一口气,这时耳畔忽然传出来一句赞叹声:“你修为虽然不高,但却能够破了此间幻阵,很了不起。”
陆希夷循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湖面上一道身影飞来。离着与他相距数十米的地方,踏在水面上,竟然令湖水不起波澜。
这人容色绝艳,通体红衣,连鞋袜丝带也都是红色,只是身形瘦弱,相貌清隽,容貌虽艳但却十分可亲。只不过骤然现身,对自己是否怀有敌意陆希夷却不清楚。
“在下陆希夷,唐突来此,还望姑娘勿怪。”
“我是鬼仙红衣。你不用见怪,这里倒不是我的地界。只是我在附近居住了三年,这幻阵也闯过数十次,曾经数次身陷其中险些丧命,你今日虽然也遇到了些困境,但似乎给你轻巧的破解了。”
若说给他破解,当是那玄羽剑之功,若无此剑,自己懵懂入阵,心中情绪与阵中情景相连,万难破解幻阵。
“凑巧罢了。”
“凑巧不凑巧暂且不说,小兄弟,你知道为何你能破阵我却不易破阵吗?”
“不知,莫非有什么奇特缘故吗?”
“我想你身上有些特殊的手段,这是其一,还有一点是这幻阵能够随着对手的实力变化而加强幻阵威力,可以说是遇强则强。”
“遇强则强?怎的倒想是有灵智一般。”
“嘿,这么说也未尝不可,因这玉清池内有奇物,幻阵便是因为玉清池内的奇物而伴随相生的。”
“奇物?”陆希夷想起堪舆地势图里姜震川曾经说过玉清池或许有机缘存在,如此一来倒是十有八九。
“鬼仙前辈看来定然是知晓极多了。”
“我既然在此地住了三年,岂会是白住于此,我又叫鬼仙,要是只知只言片语也断不会在此饶舌。”
“不过我只大约猜出这池中有物,何物却是不知了。”
“那前辈……”
“不必叫我前辈,我既跟你说,全是看中了你有破解这仙池幻阵之功,我曾数次深入湖底,但每每要到那东西附近,最厉害那层幻阵便突然而来,若非另有手段保身,早就死于湖底了。你若肯,到时得了物件,咱们二一添作五,你意如何?”
“红衣姑娘,在下虽是男子,但你我毕竟修为相差太远,恕在下谨小慎微,我们又是萍水相逢,对方的脾气秉性一概不知,你方一认识就要我入伙做事,我却不能从命。”有楚瑶等人之事在前,陆希夷哪敢随意答应。
红衣听完,也不说话,掌上浮现出一套卷轴,她轻吐一口气,其上火焰灼烧,但灵卷不见丝毫损毁,“此灵术名曰九龙神火术,可惜是部残卷,我练这残卷练到最高一层,也不过练出六道火龙,可威力之大,比许多完整的灵术都强大,你如不弃,便充作我邀你入伙的见面礼,到时得了里面的宝贝,咱们二一添作五,如何?”
伸手一掷,扔向他身边,陆希夷提气一抓,接过“九龙神火术”,潦潦看了一眼,便见其上所载极为不凡。。
陆希夷心想:“这人初次相见,便予重宝,可以想见湖中之物绝非小可,不如就此拼上一拼!”
其实除了九龙神火术外,他对这女子有种莫名的好感,心中戒备之意好像遇上她就化解大半去了,可能这就是释家所说的有缘。
“红衣姑娘豪气干云不输男儿,我自然舍命陪君子!”
红衣见他答的干脆利落,好感大增,喜道:“事不宜迟,咱们一同进入湖中!”
陆希夷没想到她说做就做,自己还未做整休她便已冲进湖中,见她进去,也不敢落后太多,当即也跟着钻进玉清池内。
两人一先一后钻入湖中,红衣拉住他,敛放灵气作护身灵罩,那湖中平日外面看着无风无浪,但一进湖中,乱石激流,一同打来。
好在护身罩还算坚硬,过了数箭之地,平静许多。
红衣喝道:“要进入幻阵最为厉害之处了,谨守心神,必要之时请你破阵!”
她话未说完,陆希夷便见往事历历,前尘在目。
所谓幻阵者,搅扰人心尔。
他既早有防备,这幻阵便渐渐乱不得他心。
过了半个时辰,幻境忽然破碎,红衣口中喷血,忽然重重落在了一片大石上,陆希夷落到她身边,刚待要救她,忽然见她手腕处器环闪烁,发出极耀目的光亮。
砰得一声,器环内的物什飞出,乱浮在他身边。
灵术,灵器,奇宝。
非但是他平生少见,更多是连天阳宗外门都无从得见的。
这时,也不知道是他心底的声音,还是他耳畔的声音,缓缓的传出:“不救她,这些东西就是你的。”
“不救,东西就是我的?”陆希夷默念了一声。
身边有一个声音也在引诱他,别救她……别救她……独占宝物。
陆希夷放眼望去,这许多的宝物,加起来只怕比下面湖中藏的宝物还要厉害,何况自己要是见死不救,自行去取宝物,那这许多东西尽归自己所有。
“救还是不救?”
陆希夷心中两种声音交战。
陆希夷忽的想到:“鬼仙红衣有言在先,得宝之后平分,且她早有赠物,自己岂可见死不救图谋她的东西,当即飞过去给她输真气救治性命。”
“谢谢你了!”
一道声音从外界传出,眼前这道红衣伤重的幻境陡然消散。
陆希夷满心讶异,望向不远处那个毫发无伤传音给他的红衣。
“我离你甚近,故而这道幻境里的情形我也看在眼里,方才你若不救幻境里的我,我就不会出言提醒你,你非但救了幻境中的我,更是救了现实的自己。”
红衣盯着他,丝毫不显露感情,“你别怪我,我必须信任我的同伴,我再相信我的直觉也是要试上一试的。”
红衣手掌一道灵气拍出,给陆希夷加持一道护身灵罩,陆希夷想起方才心中交战,冷汗兀自涔涔。心想自己幸好未鬼迷心窍谋她奇宝,否则反倒是自己身处险境,难以脱身。
鬼仙红衣盯着他,道:“现下看来你是至诚君子。”
陆希夷给她一夸,不好意思道:“我可不是什么至诚君子,方才我还是思虑一阵才动手救人。”
“你肯这么说,足见性情直爽。外围的乱石飞流,中围的小幻阵,我都曾闯过,内里有一道更加厉害难当的幻阵,这幻阵实者虚之,虚者实之,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当了这关节,你还敢闯吗?”
陆希夷爽朗一笑:“湖里究竟如何,我还想一探究竟呢。”
“好!创此幻阵,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
红衣冲入更深渊处,陆希夷紧随其中,他害怕不知何时何地便陷入幻阵,为使自己有个提防,双手紧握玄羽剑,与她寸步不离。
“湖兽!”
前方深处,深渊内突然窜出一只九头妖蛇,色彩斑斓,体型不一,当中那只头颅如铜鼎,眼珠如红笼,利齿似长剑,蛇信同红绫,周身如黑柱,口吐人言道:“此地非你等可入,若想保全性命,暂且退去,我不追究。”
“不追究!不追究!”黑蛇头旁边一只白色的蛇头接道。
“若是不从就死!”另一只褐色蛇头高喊。
“不错不错,我可好久没进食了!”褐色蛇头旁青色蛇头道。
青色蛇头旁边蓝色蛇头不忿:“每每有不知死活的拉都是你吃的最多,还敢喊饿!”
“老五说的对,每每就是你多吃多占!”说话的是一只黄色蛇头。
“跟这小娘皮和臭小子啰嗦什么,拖过来嚼烂了吃!”
紫色蛇头大喊大嚷。
一直默默不语的红色蛇头,它猛然一动,搅动水纹乱动,陆希夷两人岿然不动,红色蛇头嗅了嗅道:“一个修为高深,一个却是个初出茅庐的。但都骨骼惊奇,是顿大餐!”
“妖魔鬼怪,盘踞于此,还要猖狂,实在该死!”
红衣一掌劈出,一道红光爆射,当首黑蛇张口一咬,那红光在它嘴里闷声炸裂,青色蛇头高喊:“杀死这对小贱人!”
九头妖蛇猛地窜出,径直往红衣扑将过去。
陆希夷手掌上灵气一贯,刹那间布满玄羽剑,陆希夷双刀斜挥而出,他用尽气力,将混元功的功法发挥到极致。
他想这只九头妖蛇看清自己,需得示敌以弱,才好扮猪吃虎。
果不其然,自己追赶的虽紧,那九头妖蛇却只余一只蛇首攻向自己,另外八首全心对付红衣。陆希夷见有时机一剑刺出,那白色蛇首径直吞出,张大蛇口,吞将而来,陆希夷长剑一挑,飞入那蛇口之中。
玄羽剑虽然附带混元功的灵气,但九头妖蛇似乎非同小可,灵气竟如火焰一般给他扑灭,整个剑身没入,那大蛇反倒毫无反应。
略一停滞,又朝自己扑来。
陆希夷待要使玄羽剑拼死,忽然看到张着獠牙的白蛇蛇腹中灵光忽闪,扑朔间隐约可见。
他当即全力催动灵剑诀,但觉蛇腹内长剑搅动,果然是有回应。
“飞来!”
牵引着灵剑诀往上一冲,那玄羽剑散发出强烈的灵光,从白蛇体内窜出,蛇腹毒液乱炸,白蛇顿时生机消散。
玄羽剑其势不减,不等九头妖蛇反应,洞穿了装腔作势的红色蛇头。
陆希夷手掌一收,玄羽剑收回手中,陆希夷身形一跃,挺剑刺去。
青色蛇口张口一喷,青瘴迷烟,毒气骇然,陆希夷求胜心切,护身罩虽辟水火,但是威力不够,蛇毒又凶,只怕难以躲避。
这时腰间一紧,陆希夷低头一看,却见一根红索拉着自己飞向一侧。
青蛇巨口在这当头猛地咬下来,陆希夷耳边冷汗直流,好在救护及时,未伤性命!
鬼仙红衣笑道:“你腰倒是挺细。”
见她忽然取笑,陆希夷不知该做何回答,脸色一红,默然不语。
红衣道:“多亏你拖延一时半刻,如今才能让我布了这仙绝阵!”
“布阵?”
猛听得山崩地裂之雄壮裂音从不远处传出,九头妖蛇身体内一道光亮传出,妖蛇身躯轰然炸裂。
“总算是杀了这只九头妖蛇!”
“东西还在更深处?”
“当是在更深处渊域之中。”
“眼下你可觉得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不寻常,那倒没有,莫非咱们已经身陷幻阵?”
“没有不寻常,应该还未进入,这湖里妖兽想必是湖内看守宝物的,并非幻境所凝。”
“是吗?”这声音非常熟悉,红衣一听,登时为之一怔。
黑暗之中飘然而出,走出两个身影,一个是鬼仙红衣,另一个赫然是陆希夷。
陆希夷见着另一个陆希夷,大感惊异,但又想这幻阵何其厉害,既能将天地景物做的如同真的一般,凝聚成另一个与自己体貌并无二致的“自己”有什么难。
“什么诡谲伎俩也敢在我面前摆布?”
红衣双掌凝聚出两道红光,其势凶烈,登时洞穿了幻阵中的陆希夷和红衣。
但幻阵中两人濒死之时,一种痛难以当的伤势出现在陆希夷和红衣身上。
这种感觉绝非是假的,就宛如那道红色灵光洞穿了自己一样。
陆希夷疑惑的看了看身上,又看了看同样难以置信的红衣和她身上的伤势,血液流失过快,令他越来越难以支撑。
终于昏晕过去。
过了仿佛很久。
才见到司徒沁出现在自己身边,自己倚靠在司徒沁身上,姜雨柔正拿着三枚浑圆生金如同丸药的珠子。
“你们……怎么来了?”
“我跟司徒姐问明路径,就来天雷池看看情形,寻觅半日不见你就又来了玉清池,但见波涛浩荡,湖中却生激流,心知湖底有异。便来湖底一瞧,果然见你和一个红衣女子躺在地上,可惜她伤势太重,丹药虽灵,可终究没能救好。”
司徒沁温言道:“你身子可好些了,还乏的很吗?”
“好多了,多谢你们了。”
陆希夷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司徒沁关切道:“你别起身了,稍歇下我带你出去。”
陆希夷身子一软,几乎要倒在她身上,司徒沁忙搀扶住,吐气如兰,令他心神驰荡。
司徒沁双手贴着陆希夷的脸庞,亲昵道:“你别太累了。”
陆希夷嗯了一声,这时手掌忽然生了气力,猛的一扯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