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的前半生像是话本里绮丽的大雪。
雪要够灿烂:他生的漂亮,无论是男人女人,都没法违心的诋毁他的容颜,为此他还斩断了不少试图作恶的手。
雪还要够冷,自从那场暴雪后,过去这么多年,每当身处南方的他再度回想起乌坑村的那些时光,就感觉像是赤足踩在松软积雪上,那种轻飘欲飞而又刺人的恍然出神感,好似自己早已不在人间。
但他毕竟是人,人总是会追逐温暖——可自比飞雪的兰若如何能做,只会化为一滩污水而已......
空青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地上的干瘪尸首:“金昆也曾在北地传播他的功法吗?”
兰若只是看着尸体上满盖着的雪花,没有回答。
另一个浪荡子模样的见兰若发呆,笑嘻嘻的伸手在兰若眼前挥动,“醒醒,醒醒啊——”
“你不须怕,真出了事,我也会带着你跑路的,‘雪上一支蒿’可不是白叫的!”
梁家人来到仓库前见到的就是这一景象:一个苦相之人弯腰抓住地上尸体的手,一个浪荡子洋洋自得的冲着位秀气男子吹嘘着。
不需多言,甚至连眼神交流也是多余,几人四下散开。
这几人的狩猎经验极其丰富,太了解用什么办法去对付狡猾的猎物了,要他们去用诗用词去描述那是强人所难,但让他们展示如何带走一条生命,他们心里自有无数方法。
“北方和南方到底有什么区别?”雪上一支蒿抿住下唇,百思不得其解,“都是一个鸟样,到处下雪,我怎么感觉南方比北方还冷呢?”
空青的脸皱到一块,看上去他很是难过:“肯定有差异,我们这些粗鄙之人当然看不出,估计只有饱读诗书的暖玉才能说得清吧。”
“不过我倒是觉得,南方人不如北方人有趣。”
“有趣吗?”
雪上一支蒿斩钉截铁道:“有趣!”
“那就玩玩?”
“好啊!”
阿平距离这三人不过是十把刀那么长,他咬的牙嘎嘎作响,胸口的怒火能把整个天空点燃。
他心里默念:再近一些,再近些就能一刀砍掉他们的脑袋!
在听到两人的对话后,阿平再也忍耐不住,起身一蹬,疾如旋踵,两下就冲到了空青面前。
他高举猎刀向空青劈去,嘴上大喊道:“受死!”
梁家三人暗骂阿平鲁莽,潜行的身影慢慢加快,但他们在雪地里仍未发出一声。
空青微微抬眼,似是没看到即将临头的刀刃。
阿平双眼圆瞪,正以为自己的刀即将砍下眼前人的头颅时,空青懒洋洋的抽出铁鞭,只是抬手便轻轻架住他的刀。
充满爆炸力量感的劈砍却被人如此轻描淡写的接下,要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还以为这两人在玩什么江湖游戏。
只是几欲震出虎口的刀柄告诉阿平,这不是他的错觉。
空青没有给错愕的少年再挽救的机会,他拧动手腕,信手拨开阿平的刀,然后像是父亲随意惩罚顽皮小孩一样用铁鞭轻柔的在阿平肩上一拍——
只一下,阿平的琵琶骨下凹,漆黑的铁鞭像是嵌在他的身上,一路向下,森白的断骨喷洒着赤红滚烫的鲜血,煞是好看。
他如同折翅雏鸟,身体在半空划出凄厉的弧线,重重摔在地上。
梁家兄弟仍没发出一声。
兰若见此微微皱眉:“空青,我不是说过,下手别......”
三人终于动了,积雪飞溅,多年默契的配合让三把刀自各个方位不约而同的刺向同一个人——兰若!
一边看戏的雪上一支蒿看似浑不在意,这时却突然出手。此人使的日月双钩,兴彻、兴树还没看清他的手如何挥动,手中的刀便被一正一反轻易勾住。
雪上一支蒿手上卡住两人的刀,望着他们笑嘻嘻道:“钩专克刀剑,你们怕是惨咯。”
两人没兴趣回嘴,他们不过是虚招,真正要狩猎的,是大哥梁兴明。
兰若不同于其他两人脸上的轻松之意,眼中唯有梁兴明的刀——他抬臂耸肩,左手在前,拳握空心,只等刀到了身前,兰若再侧身一闪,指骨向前,随后发劲一拳打在刀背——
一切都是在瞬间完成,梁兴明察觉巨力从刀传来后,果断撒手弃刀。
锵,刀直插地面的声音很悦耳,三人的心却同时一沉。
这三个南方人,好高明的武功!
......
“老祁,老祁你人呢?”任先生对着手里刻着“伍叁伍”的石片不停喊话。
祝离积愈发不安,自从任先生指出村里的诡异之处后,他总觉得流岩村里随时会蹦出几个怪物。
他双手抱胸,缩着头战战兢兢的问道:“任先生,老祁他们该不会是被妖怪抓走了吧。”
任先生对祝离积简直无话可说,他发觉自己无时不刻都在带着个孩子——虽然眼前这个孩子的年纪偏大。
“祝公子,你今年几岁了?”
“二十四了。”
任先生含蓄道:“你的想象力比紫薇还厉害,算的上是富有童心了。”
祝离积还没回味出话里的意思,任先生就把石片收回。
“这老滑头,估计又躲起来喝酒了,故意不回我的话,以为我找不到你吗?”
他如同变戏法似的又从背后的包裹里掏出个石片,祝离积看的眼睛发直。
任先生的包裹里好像什么都有装。
“这上面刻的又是什么阵法?”
任先生耐心解释:“‘寻阳’,用见合语言编的,非常通用的阵法,不知是何人开创的雏形,我将其加以完善。这阵法作用便是找到四周所有阳气聚集的地方。”
“你们所有人身上都带着我刻的一次性引阳小阵,因此我就能通过这个阵法确定大致方位。”
漆黑的石片上很快亮出几个光点,大多数光点都在缓慢移动着,只有一些静止在面上。
任先生指着其中一个孤零零的光点笑骂:“这绝对就是老祁。”
他又拿起伍叁伍:“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你!”
原本静止的光点突然开始移动,速度极快,至少是其他光点的五倍!
祝离积原本还捂着嘴偷笑,可他见任先生神情严肃,又生生憋了回去。
任先生死死盯着石片的某处——刚刚有个亮点暗下去了!
那个地方还有三个亮点顽强闪烁,但也是忽明忽灭。
任先生收回石片,指向远处的山脚:“有人出事了,我们必须马上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