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的伤口凉丝丝的,应该是上过药了。
“公子,他醒了。”有人往床边走来。
我想起这名“公子”是魔教之人,顿时想到魔教杀师之恨,虽知他们对我并无恶意,还是挣扎着往里边躲,双手挥舞着,大声喊叫着“别过来”。
“公子,你看他怎的如此不知好歹”
那名公子并未答话,长久的沉默后,我听到一阵脚步声,房中的人都出去了。我稍稍平复下紧绷的情绪,我不知道这些魔教之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救我,又想对我做什么,只可惜我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只能静静的呆在这里。也许是元神太过微弱,也许是这些天经受了太多刺激,我慢慢的睡着了。
半睡半醒间,我感到元神好像受到了滋润,慢慢恢复,变得温润通透,我意识朦胧,不知这是真的还是做梦,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死了,还是活着。
经过了漫长的神志不清之后,我终于彻底清醒了。我仔细查探了元神,本已碎裂所剩无几的元神竟然真的恢复不少,甚至重塑得比之前更为精纯通透。
我瞬间想到碧元玉,能修复甚至重塑元神的,这世间恐怕只有碧元玉了。是小月!那个所谓的“公子”是小月。可是,为什么是小月?虽然小师弟的伤、师父的死并不是小月所为,但我心里还是无法接受,我恨自己为什么要爱上魔尊的女儿。
此时传来轻微的推门声和脚步声,我冷静的问:
“你是肖月对么?”
脚步声有一瞬间暂停,随后又继续向我走来,她并未回答我。我闻到一丝汤药的味道,估摸她大致在我床边,一把推向她。我不知道汤药有没有洒,她有没有被烫,只是执拗的将脸转向一边,沉默的表达着我的拒绝。
我听到她将碗放下,以为她要走,不曾想,她突然压过来,一只手钳住我的双腕,将我的双臂压向头顶,另一只手捏住我的脸颊,将唇凑了上来。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能感到她执拗的攫开我的双唇,将药汁送入我口中。我又急又气,想要挣脱,她却轻轻的啃噬,以示惩罚。我既抗拒又享受,等她终于喂完了药,我听到她在我耳边说,“不听话。”
我赌气似的吼,“我不用你救”
她只是悠悠的说,“再不肯吃药,我就天天这么喂你。”
许是看我整日神情低迷,这天,我服下汤药,发觉手边忽然多了坨毛茸茸的东西。这东西温热的挨着我手边蹭,还轻轻的吻啄我的手。这似乎,是只兔子。我冷冷的嘲讽:
“公子术法果然有长进,都能召唤出兔子了”
“它陪你”
“不需要”我捏起兔子的耳朵丢到一旁。
“那炖了补汤”
我又默默的把兔子拽回来,我已经害死了那么多人,又何苦再害了这个小生命。
确如九歌所想,这名“公子”就是玉无声-肖月。当日魔尊受伤后,一行人本要返回赤霞渊,但肖月担心九歌的伤势便独自留了下来。后来她听说九歌要被处刑,忧心忡忡,寻了分堂的几名弟子想要营救,奈何势单力薄。情急之下,肖月只得冒险再上碧波山,见了黎苑掌门:
“魔教妖女,你还敢来?”
“交易,碧元玉”肖月冷冷的说,丝毫不惧。
“哦?”黎苑带着一丝打量的眼神。
“碧元玉即是玉笛,换九歌一命”
黎苑想了想,谨慎的问,“我怎知你是否有诈?”
肖月一手执笛,催动内力,激发出了碧元玉的灵气,黎苑甚是满意,
“若不答应,玉石俱焚”肖月伸出两指轻轻的夹着玉笛。
黎苑有些着急,生怕玉笛真的被毁,“好。但我只答应不杀他,其余可不敢保证”
“成交”
就这样,肖月终于保住了九歌的性命。只是黎苑并不知道,他后来得到的玉笛上少了一枚关键的玉环。
客栈里,九歌已疗伤了月余,元神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伤口也已经结痂。只是这些鞭痕始终都去不掉,碧元玉灵气几乎耗尽,内力只恢复了两成。但好歹命算是保住了。这些日子以来,两人都默契的保持着沉默,就像刚认识小月的时候。有时候,九歌也会想,如果真的能回到初见多好。
可惜岁月没有如果。这日,九歌照例服下汤药,小月却并没有走,而是静静的坐在床边:
“我知你恨他。如果将来真的有一天……看在我对你的情分上,放了他。我欠你的,还了。”
她摸着我的脸,轻轻覆上我的唇,我感到手上滴落一颗水珠,是她的泪。我想要说什么却感到脑中一片昏沉,她下了迷药,为什么?我随即失去了意识。
等我醒来,睁开双眼,惊讶的发现,我能看见了!失而复得,重见光明的感觉宛如新生,可是这新生对我有何用?我报不了仇赎不了罪,只能这样自私的活着。
蓦然,我发现自己的手指上还有一枚玉戒。我仔细的看了看,确定这是小月玉笛上的那枚玉环,这是碧元玉!只是碧元玉的灵气已所剩无几,原本半透明的淡黄已接近透亮无色。我探查了元神,不仅恢复如初,而且更加精纯通透。我细细摩挲着师祖炼制的碧元玉,这是我对师门唯一的念想了。
我起身下床,推门而出,店小二神色古怪的看着我,交给我一袋金叶子,说是位俊俏的公子留下的。
看着店小二的神情,我想起脸上的伤疤,心中闪过一丝屈辱。顺手在街边买了一个面具,我看着形形色色的路人,小月走了,如今天下之大,我该往哪去呢?虽然活着,但正道魔教皆无我容身之处。
许是我走神挡了摊贩的生意,摊主期待的问我:
“公子,我看您站这许久了,您要不要也写封家书啊?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啊?家中有何挂念之人啊?两文一封,可解公子相思之愁啊”
我听到这番话猛然想起,我的家,我的亲人…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孤儿,但是师父临终前交代我娘亲的遗物在祠堂,我还从未去看过她,这个我至亲的人。
至于我的名字,既已被师兄除名,我低头看着手上的玉戒,取玉为姓,但求心安,便叫玉安吧。
我给摊主留下一片金叶子,感谢这个在迷惘时让我豁然开朗的贵人。我启程向碧波山走去,娘亲,孩儿不孝,让您久等了。
入夜,我在星光的掩映下,沿后山小路攀援而上。以前总是沿这条小道偷偷下山,如今,看着熟悉的一切,全然已是物是人非。所幸有碧元玉重塑的元神,山上的结界并未挡我。我顺利的潜进祠堂。
从前总是每逢清明时才会来祠堂祭拜,如今,看着这挂满白幡的祠堂,熟悉又陌生。这一道道白幡,都是在祭奠师父师娘的亡魂。避开值夜的弟子,我闪身进入门内。高高的祭台上赫然供奉着师父师娘的灵位,四周的台子上摆放着那夜去世师弟们的灵牌。他们就像一双双眼睛看着我,看着我内心的愧疚和自责。我平复了下心绪,向祭台磕了三头,开始摸索周围。
我不知道娘亲留下的遗物是什么,但祠堂结构简单,除了祭台和灵牌没有多余的物什。我搜索了一番一无所获,不禁迷惑的望着师父的灵位。师父,我娘留给我的到底是什么。
我正困惑间,忽然想到,祠堂中只有祭台和灵牌,那东西必然藏在这二者中。我再仔细看向灵台,发现灵台似乎高的有些不合常理,而且,我总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灵台下和我的元神互相感应。我将灵台检查了一番,果然在不起眼的暗缝里找到一处机关。
我扣动机关,灵台下的地砖露出一块翻板。我沿着翻板往下看,是一条一人宽的密道。原来祠堂中还藏有如此秘密。我小心的沿着密道往下走,来到一间极小的密室。
密室中供奉着一块灵牌,一盏万年烛,和一个极小的黑匣子。我看到灵牌上写着师妹苏白之位,想来是某位师叔,却不知为何她的灵位要藏于这密室之中。我认真的拜了三拜,然后看向那个黑匣子。
匣子下方有个阵法,和天井中所见极像。我小心的催动内力走过去,和天井中的情形一模一样,阵法一点点消失,我感到元神仿佛和它发生呼应,体内被镇压的魔气活跃起来,似要冲破禁制。
我小心的打开匣子,取出里面半颗暗红色的珠子和一封信:
孩子,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封信,我是你的娘亲苏白。我与你爹爹虽立场不同,但我们仍然相爱并决定以我们的结合平息正邪多年的纷争。你的出生更是止息争斗、祈盼祥和的纽带。
不幸你爹爹被叛臣所伤,他为了保护我们,让我带着你和安魂珠出逃。我无力护你,只得将你托于农家。我拼着最后一口气找到师兄,盼他能寻回你,抚养你长大。
孩子,不要报仇,我只盼你平安长大,正直善良,我们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