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泽和玲儿救回来的伤者终于醒了。他睁眼看到令泽,嘴里喊着“小恩人”,挣扎着就要起身跪拜。
“举手之劳,”令泽有些不好意思,忙制止了他的起身。
“救了我两次,还说举手之劳!”那人有气无力地伸出两个手指,“你真是个好人!”
“两次?”令泽一愣。
“第一次把我从素清宫的笼子里放出来,”那人笑道,“这一次,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
“啊,竟然这么巧!”令泽不由得高兴起来。
“可不是,”那个人道,“我从素清宫逃出来,往家里赶,没想到半路上遇到个疯子,我不认不识,他却什么话也不说见了我就打,要不是你第二次出手相救,我又该命绝于此了!”
令泽对他的话没有十分在意,笑道:“既然你现在已经醒了,伤势也无大碍,我们就先走了!”
“等等,”那人急忙拉着令泽,说道,“我的家就在这附近,没有道理不去我家坐坐!”
“不必麻烦了,”令泽推脱道。
“要是你不去,就是瞧不起我!”那人提高了声音,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令泽见他如此较真,遂认真解释道:“不瞒您说,我有个朋友受了重伤,危在旦夕,我急着去找神医,实在不是瞧您不起!”
“神医?”那人眉头一皱,“可是铁礼铁神医?”
“你认识?!”令泽喜出望外。
“一个月前,铁神医来了我们部落,”那人见能帮上令泽,也甚是开怀,“你若是找他,不如跟我回去看看!”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令泽喜形于色,溢于言表。
那人倒也识趣,只躺了半日,便迫不及待地跳下床来,带着令泽和玲儿往自己部落奔去。
走了整整两天,他们来到一座形似兜鍪的山前,那人兴奋起来:“我们的部落到了!”
说罢,他几乎是飞奔起来了,令泽二人也忙加快了脚步。
忽然,在山口处跳出四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手执长矛,拦住了他们。
令泽见这几个士兵不是汉人武装,想要上前拉住那人,没想到那人跟他们嘟囔了一句什么话,几个士兵立刻闪到一边,恭恭敬敬地垂头站立。
“你不是汉人?”令泽问道。
“我是突厥人,名叫哥舒良。”
玲儿听说他是突厥人吓了一跳,她听过很多突厥人凶残野蛮的故事,现在自己竟然被一个突厥人带到了突厥境内,她吓得大气也不敢喘,紧紧跟在令泽身后,一双眼睛四下打量着。
转过几个山谷,就见一条三尺多宽的清澈溪流,流水潺潺,两岸是青葱如毯的草儿,有几匹高大肥硕的红毛骏马悠闲地啃草。
哥舒良一声唿哨,那几匹马仰天长鸣,放马人扭头望见他,高兴地跳了起来,喊了几句令泽他们听不懂的话,哥舒良大笑着回应。
又走了一段时间,他们看到一杆高高的白色大旗,迎风招展,旗子上那个狼头格外庄严肃穆。旗子下,是一片蘑菇样的穹庐,大小不同,颜色各异。
哥舒良转来绕去,到了一个蓝色的穹庐前,一个箭步冲过去,推开门,先是短暂的沉寂,接着是惊呼和啜泣。
等令泽和玲儿跟过来看时,一个梳着散辫儿的女子扑在哥舒良的怀里,还有一个胖嘟嘟的男孩子趴在他的背上,一家三口抱在一起。
哥舒良一家盛情款待了令泽和玲儿,他们炖了羊肉,烤了马肉,还煮了马肠,端来大盆的马奶酒,用丰盛的食物,表达着对令泽救命之恩的深深谢意。
令泽急着找神医,那哥舒良倒也仗义,四下打探,闻说了神医的踪迹必定亲自骑马陪同令泽和玲儿一起前往找寻。
不知不觉,三天过去了,令泽和玲儿发现突厥人的生活似乎非常闲适,晨起梳理打扮,然后去牧羊放马,中午就躺在草地上睡一觉,醒来从腰包里掏出些羊肉干,马肉条吃几口,渴了去溪边捧水喝,看着太阳落山,就赶着羊,骑着马,悠悠然往家里走。
晚上在穹庐正中的空地上燃起一堆堆篝火,男男女女唱歌跳舞,或者男人凑成一堆儿玩樗蒲戏,女子围成一圈儿踏皮球,直到人人开始打哈欠,这时候篝火也渐熄,便各自回帐中睡了。
令泽也听过不少突厥进犯边境,烧杀抢掠的恶行,原本内心深处对于他们没什么好感,但是在这里生活了几天,他觉得这个民族的人跟汉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同样是生活在自然中的人,有亲情,友情,还有安宁的生活。
寻了几日,在一个深山的小部落打听到神医已经离开了,至于去了哪里却无人所知。遍寻无获,令泽有些失望,他心里担忧着火凤,打算先回中原。
这晚突厥人又燃起了篝火欢歌,令泽想找哥舒良辞别,发现他不在聚会所,于是去毡帐里找,发现他也不在毡帐中。
令泽一时茫然,便一个人随意地在毡帐群里绕来绕去,抬头望着明月,叹息着,忽然,他听到毡帐中有人说话,那声音正是哥舒良:“属下办事不力,请叶户惩处!”
“算了,你能全身而退就是上天给我们的意旨,这件事仍交由你来办!”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
“多谢叶户信任!”哥舒良道。
“这也是可汗的意思!”那声音道,“你养育教导小叶户十多年,可汗早已经将你视为家人!”
“多谢可汗!”哥舒良的声音扬了上去,“听闻小叶户还在跟汉人谈判沙钵略就出兵劫掠了,不知小叶户安全否?”
“你放心,小叶户精明得很,又有内应照看,不会有事!”
令泽一时有些尴尬,他无意偷听,可是他们的话却一字不漏进了他的耳朵,他觉得这并非君子所为,于是大步向前,想走进帐子中。
没想到,他一打开帐门,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一批送去给周家。”
他看到两个人背对着他,面对着一个方几,上面平铺着一个羊毛毡子做成的包袱,包袱上堆着白灿灿的银元宝,还有各色红宝石,玉镯玉坠之类,就中一个金色摇钱树,全是金子做成的树盆和树枝,叶子是晶莹剔透的薄玉片,红色果子是宝石,简直是世间无双的珍品。
“那个周如满嘴仁义道德,没想到,胃口这么大!”哥舒良嚷道。
听了名字,令泽大吃一惊,鬼使神差地关了帐门,闪躲在外面。
“这笔买卖还是我们划算,你今天送他一包,他给你一个消息,我们就能抢回来个十包八包!对我们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令泽藏在暗黑处,双手握拳,面色通红,心似火煎。
“那我明天一早去送!”话音刚落,毡帐打开了,哥舒良从帐子里走了出来。
令泽真想拦住他,问一问,是哪一个周如?为什么要给他钱财?
然而,理智阻止了他。
借着黑夜的掩护,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强装平静,他要去找哥舒良跟他告辞了,他巴不得现在就站在父亲面前,当场质问他:为什么会跟突厥有瓜葛?!
“啊,小恩人,”他刚转回到篝火处,哥舒良就看到了他,忙对他招手,“过来喝一碗!”
令泽接过马奶酒,一饮而尽,说道:“借此跟你告别,明天一早,我要回去了!”
“也好,”哥舒良笑道,“我明天有事,不能相送了!今晚我们就不醉无归,痛饮狂歌!”
说罢,他端起酒坛,递给令泽。
令泽刚接过坛子,忽然,一声尖利的凄叫划破长空,盖住了所有的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