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泽心急火燎地往回赶,他原本打算着能够日夜兼程,奈何玲儿在他身后总是大呼小叫,不是渴了,就是饿了,再不然就是累了,一天下来,也就只行了数里而已。
虽说不满,令泽也确实能体谅玲儿,她一向娇生惯养,不曾出过远门。
看到西天夕阳将落,他停了下来,找到一家客栈,要了两间房。
二人洗去一番风尘,来到楼下的饭馆儿,点了三五个小菜儿,当是晚餐。
“点这么少,也太磕碜了,”玲儿看了看桌上的菜肴,撇撇嘴,“那个哥舒良给了你一大包银子,我可是看到了,你不会这么抠门吧!”
“你有想吃的,就点,”令泽没有胃口,因此胡乱点了几个菜,见玲儿抱怨,宽容笑道,“只要能吃得了,别浪费就好!”
玲儿听到他这么说,喊道:“小二,你们店里的招牌菜有哪些?”
店小二忙不迭地跑过来,笑道:“百花全鸡、五丝驼峰、粉蒸牛羊肉、香蕨麻猪,都是本店招牌。”
“每样来一份!”玲儿挥手道。
“百花全鸡、五丝驼峰、粉蒸牛羊肉、香蕨麻猪”,小二拖长了声音,高呼着,走向后厨,“各来一份儿!”
“我们只有两个人,哪吃得了这么多!”令泽对玲儿道。
“我难得出来一次,当然每样都要尝一尝!”玲儿毫不在乎地应道。
她话音刚落,就有个宽大帽檐儿遮了半张脸的小厮儿端着托盘从厨房里走出来,走到玲儿身后,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那托盘儿角,正好撞在了玲儿的背部,玲儿疼得尖叫着,跳了起来,骂道:“你不长眼睛呀!”
那小厮知道自己惹了祸,低着头,不断地鞠躬,只是不说一句话。
令泽见他形体瘦小,可怜兮兮地,拉着玲儿劝道:“算了算了,他是不小心失了手,何必难为他呢!”
“算什么算!”玲儿不依不饶,“撞疼的又不是你!”
她吵吵嚷嚷的声音,惊动了老板,老板从柜台后转出来,陪着笑脸道:“姑娘息怒,姑娘息怒,这餐饭我就算你们半价如何?”
玲儿指着小厮道:“把他赶走,不要让我看见这个人!”
“走走走走,”老板接过托盘儿,推搡着小厮道。
小厮慢悠悠往后退去。
老板将托盘放在桌上,一打开盖子,吓了一跳:一个人脸馒头,下面是一颗血淋淋的心脏!
玲儿吓得花容失色,扑进令泽怀里。
“这叫人面兽心!”那小厮喊道,“送给你们一对儿狗男女!”
那声音分明是令泽朝思暮想惦念的人,他的一颗心活跃起来,一把推开玲儿,往外追去,哪里人影儿!
他四面八方各找了数里,直找到半夜时分,一无所获。他垂头丧气,空手而归。
回到客栈,他洗了把脸,坐在床上,喜一回,忧一回。
喜的是,他确信,听到的的确是火凤的声音,而且那般小心眼儿的,除了她,还会有谁?这样看来,她是没有了生命危险。
忧的是,她误会了自己,不肯见自己。
他胡思乱想着,难以入睡,忽听隔壁房间有桌凳撞击的声音,接着就是玲儿的呼救声。
令泽心里一惊,立刻从床上跳下来,撞开门就往外奔。
玲儿的房门大开着,有两个黑影儿在房间里蹿动。
“玲儿!”令泽喊着。
“我在这里!”玲儿却是从床上跳起来的。
令泽见玲儿没事,放下心来,这才开始打量起那两个黑影儿。
一个是穿着灰色长衫的年轻人,约有二十多岁的样子,另一个却正是他朝思暮想的火凤!
他们你追我赶,根本不把令泽放在眼里,此刻正一同向外逃去。
令泽以为火凤同那人是一伙儿的,来对玲儿图谋不轨,气愤极了,忙跟了出了。
“火凤!”他拉住逃在后面的火凤,“你道歉!”
火凤挣开他,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边跑边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竹竿,狠狠抽打着前面那男子的头,那男子听到声音,身子向右一倾,只听“哗啦啦”,整个护栏断裂,男子摔下楼去。
就在他快要落地的一刹那,一根绳索从院中的大树上抛了过来,拴了男子的双脚,哧溜游窜着将他倒挂在树上。
火凤跑下楼去。
令泽尚未从这惊险一幕中明白过来,就看到火凤跑到了树下,有一个蓝衣少年从树上跳了下来,站在火凤身边。
护栏倒塌的巨大的声音,吵醒了客栈的人们,他们纷纷打着哈欠,从房间里探出头来。
“东西拿出来!”火凤扯着男子的头发,在他耳朵旁边大声喊道,
“你东西丢了吗?”令泽扭头看见玲儿,小声问道。
玲儿指着那个男子道:“那包银子被他抢走了!后来窜进来的姑娘是听见我的喊声进来帮我的!”
令泽听了,这才知道原来误会了火凤,忙跑下楼。
玲儿紧紧跟着他。
“你最好放了我,”那男子输人不输阵,“要不然你会后悔的!”
“我好怕怕呀!”火凤捂着胸口,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身后那蓝衣少年忍不住笑了起来。
“拿不拿!”火凤儿用竹竿儿做鞭子,狠狠抽打着他的脸,脸上,立刻出现了一道红色印子。
“你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我爹是厉兵,我告诉我爹你打我!”那男子一边嚷着,一边扭动着,像一头待宰的猪,那模样惹了围观的人哈哈大笑。
令泽见火凤儿还要打,忙上前拉着她,自己站到倒悬的男子身前,从他腰带里掏出三四个各色的花袋儿,又从他怀里掏出个白色的银钱袋。
“这是我的!”玲儿忙从他手里夺回白色的银钱袋儿。
令泽将其他几个钱袋捧到火凤儿面前,劝道:“偷了你的东西,要回来不就行了,干嘛这样子折磨人!”
火凤扭头问蓝衣少年:“哪一个?”
蓝衣少年上前来,拿了个蓝色绣花的小袋儿,打开一看:“就是这个,没错了!”
“你再敢偷我们的东西,”火凤儿推开令泽,扯了厉兵的头发,咬牙切齿道,“我扒了皮抽了你的筋放干你的血!”
说罢,她另一只手甩着竹竿儿又要打,令泽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严肃地盯着她。
火凤儿也仰着脸盯着她,原本柔情似水的眼睛,此刻充满着怒火,在怒火儿的背后,似乎还藏着委屈。
令泽被她盯得有些心虚,稍稍松了手。
她推开他,举起竹鞭就要打令泽,鞭子在半空停了下来,狠狠地摔到地上。
她转身就走。令泽忙跟着她。
蓝衣少年跟在令泽后面。
玲儿在身后喊道:“你去哪里?”
“你先回去等我!”令泽头也没回地应道。
火凤回过头来,令泽以为她要跟自己说话,忙笑脸相迎。
火凤直接无视,绕过他,拉着蓝衣少年道:“跟他讲,离我远点!”
蓝衣少年透过火凤的肩膀,笑嘻嘻对令泽道:“她让你离她远点儿!”
令泽本有话想单独跟火凤讲,见了这种情形,顾不上羞涩,解释道:“我跟玲儿去找神医,我们两个没什么的,你不要多心!”
火凤干脆挽了少年的胳膊,脸靠在他的怀里,深情款款:“我看中了你做我相公,让他滚!”
少年亲昵地搂着火凤儿,笑着对令泽道:“她……”
“我听得到她说什么,”令泽醋意大发,举止失常,蛮横无礼地打断了少年的话,“你能不能离开一会儿,让我们两个说说话!”
少年看了火凤儿一眼,火凤摇摇头。
少年对着令泽耸耸肩,摇摇头。
“你太小气了,”令泽感觉到委屈极了,对火凤儿喊道,“又蛮横又不讲道理!”
“是啊,我小气,蛮横,不讲理,”火凤儿未曾受过这般叱喝,一下子跳了起来,“关你什么事!”
“你,”令泽一时语塞,指着火凤儿说不出话来,其实,他看到那张脸,心就已经融化了,哪里还能说出什么狠话呢!
“我我我,我什么我,”火凤儿咄咄逼人,脸几乎要凑到令泽的鼻尖上了,“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你喊的那一声声‘相公’是假的?!”令泽觉得她的话太令人伤心了,用了低沉的声音问道。
“假的!”火凤觉得令泽背叛了自己,不惜用最最恶毒的话来挽救自己的尊严,“我见了人就喊相公,我自己都数不清,我有多少相公!”
说罢,她紧紧抱着蓝衣少年,挑衅似地盯着令泽:“这就是我的新相公!”
令泽见了,心如刀割,他强忍着要流出的眼泪,转过身去,静默了片刻,一言不发,走开了。
“好了,走远了,你可以起来了!”蓝衣少年推着火凤道。
火凤推开蓝衣少年,阴沉着脸道:“稀罕抱你一样!”
“知道你不稀罕,”蓝衣少年道,“我稀罕,再抱抱?!”
说着,他伸开双臂,要把火凤揽在怀里。
火凤举起拳头,挥一挥,撅着嘴道:“扁你!”
蓝衣少年缩着脖子,抱着头,躲开了,笑道:“该回去了,回去晚了,怕瞒不住!”
火凤没说话,慢悠悠挪着步子,偶然地,装作无意地,向后瞥一眼。
尽管走得很慢,很慢,他们还是回到了住处,不是别地儿,正是是灵犀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