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少年蹑手蹑脚踏上台阶,悄悄地推门,回头对火凤儿说:“悄声点儿!”
门一打开,他立刻倒吸一口冷气,站得直直的。
火凤此刻正回头望向来路,没有看到蓝衣少年的反应。
等她察觉到异常的安静,这才转过身来,看到火狐正站在门口盯着她。
“是啊,我偷溜出去了!”她负气跨上了台阶,推开火狐,进了门。
早有四五个装扮妖艳的女子尖叫着,迎了出来。
“彩霞,”蓝衣少年掏出蓝色袋子,“你看!”
“啊!”彩霞摇着蓝色的团扇接过袋子,从里面倒出一块儿碧油油的翡翠坠子,“是啦是啦,就是我娘亲留给我的坠子!”
“这么珍贵的东西,要藏藏好,”其他女子七嘴八舌,推推搡搡道。
“真要谢谢你了!”彩霞拉着火凤的手,热情地说道,“我明天请你吃糖油果子!”
“是不是听着有份?”姑娘们打趣道。
“是啊是啊!”
火凤儿一言不发,径自走向后院儿。
“她怎么了?”姑娘们习惯了她伶牙俐齿,叽叽喳喳,见她如此反常,不由得担心起来。
“怎么了?!”蓝衣少年嚷嚷道,“知不知道我们赶了多少路,你以为都是铁打的,不会累么!”
“是啊是啊,她带着伤还为你出力,一定是累坏了!”其他姑娘附和道。
“明天熬汤给她补啦,”彩霞笑道。
“好啦好啦,别碍着她,都回去啦!”蓝衣少年赶走了姑娘们。
火狐问道:“出了什么事?”
“你知道她有相公么?”蓝衣少年将晚上发生的事情,讲给火狐听。
一阵凄怨的箫声从屋顶上传来。
火狐纵身一跃,跳上屋顶,静悄悄坐在她身边。
月明,风清,玉箫声声。
一曲终了。
火狐刚要开口,她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答应了彩霞帮她。
火狐还要开口,她又说道,我虽然功夫没了,但我有脑子,不用担心。
火狐又要开口,她忙说道,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火狐终究没有开口。
她静静地呆坐一会儿,脑袋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他脱下罩衫,温柔地盖在她的身上。
“我把事情搞砸了,”她带着哭腔说道。
他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她停了一会儿,说道:“我想偷一颗心,但也许可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心,被人偷走了!”
他依旧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她抱了他的胳膊,头枕得稳了些。
“怪我么?”息光保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跟你有什么关系!”火凤坐起来,怏怏答道。
“若不是我,你们两个怎么会来到这里,”息光保认真道,“若不是来这里,怎么会跑去抓贼,若不跑去抓贼,怎么会遇到你相公,若不是遇到你相公,你怎么会不开心!”
火凤瞥了瞥火狐,微微笑道:“我原以为他是个木头桩子,没想到话竟这么多!”
火狐也笑了,拍拍息光保的肩膀:“别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跟你可是没有半文钱的关系!是这个傻丫头自己招惹的情债!我们两个人有好戏看啦!”
火凤握了粉拳锤火狐,火狐早有防备,侧身一闪,拳头打在息光保身上。
息光保红了脸,摆摆手道:“没关系没关系,不要紧的!”
他的话把火凤和火狐都逗乐了。
“我们该回去了,”息光保站了起来。
火凤和火狐跟他跳下屋檐,正遇到蓝衣少年端了酒壶出来。
“这么快就没事了,还打算给你借酒浇愁呢!”蓝衣少年笑道。
“给我浇愁?!”火凤笑道,“是你自己酒瘾犯了吧!”
“好心当成驴肝肺!”蓝衣少年笑着放下酒壶,随他们三人向外走去。
火狐和息光保走在前面,火凤有意拉了蓝衣少年落在后面,一把抓了他的束发,将他耳朵拉到自己嘴边,小声道:“死蹄子!大嘴巴,干嘛把今晚的事说给息光保那块儿木头听?!”
蓝衣少年挣开火凤,笑道:“今天借你的光,是我跟他说话最多的一次!而且知不知道,他居然还回了我!”
“回你什么?”火凤好奇问道。
“谢谢!我知道了!”蓝衣少年学了息光保的口气,说罢,举起两只手比划着,“足足有六个字呢!可开心死我了!”
“重色轻友的坏家伙!”火凤的手狠狠地拍了少年的头,急急去追火狐了。
诸位看官可能奇怪,火狐和火凤怎么跟息光保一起来了灵犀楼?趁着他们三人赶路,我们把前情交代一番。
原来火狐和火凤当日答应进住息家,不过是醉翁之意。他们想潜入息氏馆查找景门双煞的资料,顺便查查盗圣童不义。
说做就做,火狐吓走了星吉,安顿好火凤,就一个人悄悄溜了出去。
也许有看官就疑惑了,既然息颂尧甚是赏识火狐,为何不直接向他请求进馆查资料,反倒要偷偷摸摸呢?这是因为息氏馆有馆藏资料只是江湖秘闻,息家极力否认,自然也不会对外开放。
息氏馆极大,前院儿是酒馆客栈,后院儿就是息颂尧一家的宅院儿,中间一片碧玉湖,湖边修竹秀木,佳花异卉,甚是幽美。自然风物中藏有回廊小亭,曲榭歌台,在其间饮酒作乐读书吟唱倒是绝佳。
火狐凭着先期调查和灵敏的直觉,摸到息氏馆的前院。酒馆儿已经打烊,客栈里的客人也都入眠,前院儿静悄悄地。火狐窜屋上瓦,下梁扣墙,寻了大半夜也没找到资料馆。
这可大大挫伤了他的自尊,要知道,他可是盗圣童不义的徒弟,师父常说:“盗亦有道。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爱。”
在这盗者五德中,知物之藏处室之藏物既是前提又是最高的能力要求。平日里他自顾自地在人家屋顶上呆坐几天,就是要锻炼自己猜物寻物的能力,经过几年的训练,他能猜个八九不离十,还指望着见到师父自夸一番呢,没想到今晚可碰了个大钉子!
“若真有馆藏资料,一定藏量极大,需要广阔的空间,”他坐在屋顶上凝眉深思,“所以一定不会在后院儿,可是前院儿那数百间的房子确乎是客栈房间,即使没有住人的,里面也不过一桌两凳,一床一灯而已。难道资料馆藏在别处?”
他抬眼望四望,整个息氏馆方圆千里,若仅是经营酒馆客栈,何至于如此阔大广辽?
月光如泻,轻霜尽洒,微微风送来刷刷竹叶鸣,将火狐的目光引向了那碧玉湖畔。但见湖中心的凉亭下,只影一个,茕茕孑立,少顷,那影翩跹,四肢舞动,身若游蛟,舞姿之美令月宫仙子含羞。
火狐看得入了神,自觉随着那人的舞动,情感随之四下缓缓流淌如纾解的堤坝,身和心一时舒泰了起来。他仿佛成了那月下的湖水悠悠然无情无知无意无识,又好似是随风摇展的竹在造化洪流中款款摆动。
等他从沉醉中醒来,那人已经停了舞动,坐在湖边,若天仙落入人间终不免褪去羽衣幻成被世事牵绊愁丝萦绕的苦命人儿。
月落星起,东方泛青的天幕上启明星现,火狐悄悄离开了前院儿,从翠竹间拂身而过,他看清了那人,正是息光保。
第二天夜里,火狐带着火凤坐在凉亭顶静待息光保。后半夜,他果真来了。还是站在湖中央,他舒袖展臂,抬脚凌波,舞动得越发空灵。火凤情不自禁地跳到他面前,不管不顾对他一番猛夸,直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息光保对自己的舞艺倒颇为自豪:“让你见笑了,我有伤在身,不过是在舒展筋骨罢了,算不上跳舞!”
一番话差点儿没把火凤噎死!
不过这也打开了息光保的心扉和话匣。
也许是感念火狐和火凤在息颂尧面前救过自己,也许是被他们两个对自己舞蹈的欣赏而打动,反正一向寡言冷漠的息光保对他们两个交了心。
自从三人夜夜会于此,火凤吹箫,光保起舞,火狐提了酒壶临风听曲,对月赏影,简直快活似神仙。
不过,乐虽乐,打听景门双煞的消息可以一点儿也没耽误。火狐施展交际能力,对着息府的子弟百般奉承,旁敲侧击,终于打听到:灵犀楼施三娘与景门门主米乐方过从甚密,可能知道景门双煞的下落。
他略施小计,只说要帮息光保追求他口中的仙女姐姐,那息光保信以为真,毫不迟疑地带他们去了灵犀楼。
可巧,施三娘不在。那蓝衣少年却是三娘的女儿思思,自幼好男装,兼着年小未嫁的女孩子在勾栏中确有不便,三娘便任由她女扮男装了!
思思与火凤同龄,两人气场相合,一见如故,再加上她仰慕息光保,暗暗怂恿火凤三人天天来此,说是三娘随时会回来,实则不过想他们三人来陪自己玩儿罢了。
一来二去,火凤和火狐与灵犀楼的姑娘也熟了起来。他们两个人从没有什么高低贵贱的势利眼,与姑娘们混成一片,深得她们的喜爱。
三人慢悠悠往息府游荡着,忽然看见一个黑影儿窜到息府门前,“砰砰砰”地敲打着门,边敲还边哭嚷着:“爹爹!”
火凤听是个女子的声音,但又不是星吉,问光保道:“你还有其他姐妹?”
光保讶然地摇摇头,走向大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