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雪依旧没停,子亦同大家伙互通联络方式,又找机会向猎户询问厉鬼作祟之事。喝了老板热的粥,给了店钱辞别出发。
雪非但没有停,好像还越来越大,健硕的乌骓驹都有点行路艰难。一路无有行人,白茫茫一片,半日才走了不到百里,前面一处村庄,百十户人家,子亦找一户大点的宅院扣门请求歇脚。
开门的是一位壮汉,一样有北方汉子的热情,把主仆二人让进屋内。
这是村里保长家,保长姓孙,家里祖孙三代,老爷子是前面镇上的员外,年节被儿子接来团圆,还没回去,孙儿弟女,其乐融融。这里每年只一季种植,这时候家家都是两顿饭,儿媳正在外厨准备晚餐。
孙老爷子见子亦仪表不凡,赶紧吩咐儿子尽快准备饭菜,炖个公鸡招待客人。子亦二人忙阻止,可这老员外极为热情,自顾吩咐儿孙,做菜,烧水,拿来冻梨瓜子招待二人。
子亦觉得非常暖心,连声感谢。入乡随俗,脱了靴子同孙老员外,保长几人坐在炕上,唠起家常。
得知子亦二人要去奉城,孙老员外说道:“奉城离此地还有二百余里路程,再往前百余里地人家稀少。这雪越来越大,据老朽观察,傍晚估计就是暴风雪了。公子二人不妨暂且留宿一晚,明天雪停,再赶路最好。寒舍简陋,倒还宽敞。”
子亦看了看窗外的雪花,雪虽然大,却没什么风。老员外看出子亦二人颇有怀疑,笑了笑,接着说到:“公子不常来塞北,现在地面固然无风,空中云层翻滚,流云窜动不宁,不久必有大风。”子亦赫然,当真是处处皆学问,复又感谢老员外:“不是老伯告之,恐我二人今夜在暴风雪里彷徨了。”
老员外也是见多识广,见子亦彬彬有礼,说话颇有大家子弟风范,就询问到:“公子口音似乎大楚一带,敢问是大楚世家么?”当时大楚立国更国号为楚不久,百姓称呼还习惯叫做大楚。子亦听老者言语,就知道这老员外定是见识广博,非普通农家老者,而且表诉清晰简练,颇有学识。心中有些许敬意。塞外之地虽然地产富足,但地势偏远,又战火绵延数十年,教化难以普及,老者这般年龄,能熟知礼教,实属难得。
子亦郑重答道:“老伯好见识,子亦正是世居楚地,却不是世家子弟,家中开的茶庄也是几代传承。”如果说自己是当今圣皇之孙,恐怕带来的繁琐礼节就够麻烦的了。
老者点头,这套说辞倒也符合子亦的姿态。老者再多见识,也考虑不到对面是位皇孙。
正说话间,饭菜已然端上,按老员外规矩,有客在,媳妇和小儿是不得上习的,得去外堂吃饭。子亦坚持大家一起热闹,于是大人孩子一起围在炕桌上其乐融融。
大孙女已经一十六岁,长的颇为娟秀,孙儿小了三岁,身体也很健壮。有客人在就比较拘谨,和保长媳妇早早就下桌了。保长的弟弟本是外村里正,来看望老父也是因雪滞留。里正和保长也有些学识,几人喝着小酒,唠着家常也很融洽。
席间,老者还告诉子亦一事,之所以挽留子亦,是因为近日道上颇不太平。在去往奉城途中,有一处山洼是必经之路,在半个月前,那里出现了一伙马匪,拦截商旅过客,不少人被劫了财物。通报官府派兵捉拿,这伙土匪也是了得,好像总有先见之明,官兵数次出动都扑了空,等官兵退去,这伙土匪再出来作恶。
老者还说这伙土匪拦截财物也就罢了,还有比较恶毒的是但凡路过的青壮年皆不放过,全都绑了去,初以为是绑票,受害者却无一家收到匪徒的赎人信涵。这些被绑的汉子音信全无。这帮匪徒端地狡猾,官府屡次三番派兵缉拿围剿都没有结果。
子亦听闻心中一惊,又是青壮汉子遇害。怎滴?厉鬼杀,马匪绑,这地界的青壮汉子犯邪了!
子亦问此时发生时间知道是半月左右,想昨天大车店中老客们还不知道有此马匪,回奉城途中如果不幸遇到岂不凶多吉少?
子亦又问发生的地点离大杨树乡有多远,老员外见子亦居然知道大杨树乡有点惊讶。子亦就把昨夜住宿大车店之事说了,单没说厉鬼作祟之事,免得引老者一家恐慌。
老员外也认识那大车店老板,还数次借宿,有点交情。说起大杨树村,老员外先回答子亦说那马匪时常出没之地正是大杨树乡不远。而且老者青年时曾经在军中供职,军队驻地正在大杨树乡附近。退役后,因有军功,本能封个一官半职,因对做官没甚兴致,才在离家乡最近的小领镇上得了一处宅院成了员外。
老员外还说起从军时候的一些事情,却原来,孙员外供职的军营正是圣皇之子,子亦父亲哥舒望的大军辖下。
提起大将军哥舒望,老者思绪回到了年轻时候,那时候哥舒望初来军营还任副帅,孙员外曾经数次见到过,不住口的夸赞。
奉城当年因前朝无能落在北方游牧部落手中,游牧部落凭借此城为依托,屡屡进犯关西、辽阳、甚至长城附近。大楚终于派大军出长城建防线与游牧对峙。双方不时展开大战。
大楚军队初来时,本地人并不接纳,甚至捣乱,大楚军队很被动。哥舒望来到军营后,不但作战骁勇,还非常重视与当地人之间的沟通融合,加之治军严明,令行禁止,军队不敢祸害百姓,甚至百姓有难有灾,会派军队帮助解决。
慢慢的大楚军被当地百姓所熟悉和拥戴。与游牧的战事也逐渐扭转了局面,把游牧部落赶回奉城轻易不敢出战。
哥舒望还在收复的地区进行了管理和土地方面政策调整,管理上实行村村联保,这就是保长和里正的设置由来,保长负责村子安全,里正负责文案民事。有敌来犯,村村联动,与官府、军队保持联络,互为接应。
在各村从地主手中购买一部分土地,低价出租给农户,只收取少量租金,粮食收割再卖给军营。种植达到年限,还可以转为自留地。农户土地不多,可以保证不挨饿,还有富裕时间去地主家干活,挣点小钱年节置办年货增添衣物等。
这些举措不但普通农户拥护,地主乡绅以前每每被游牧部落洗劫,对此制度也不排斥。原本塞外地主跟农户关系也不似中原地区那般敌对,这样合作就更为便利。
孙员外所在军队有幸配合哥舒望的军队打过几次歼灭战。那仗打的痛快,哥舒望军队不但军纪严明作战勇敢,而且善于谋略。不像其他军队为了胜利牺牲官军无数。
那次在庄河附近的战役,哥舒望用一小股部队,把游牧骑兵引入狭窄泥泞的河岔里,敌人马匹在泥泞里纷纷落入陷阱,失去战斗力。后面的骑兵想要掉头逃跑,孙员外所在军营拉起绊马索,几匹马倒下后,后面的军马踩踏冲撞,自乱阵脚。布置好的军队再包围而上,没费多大力气就全歼了这股游牧军队。
哥舒望的军队几乎战无不胜,而且以少胜多,伤亡代价极少。而哥舒望每次战役都身先士卒,武功高强无人可挡,敌将闻之胆寒。士兵被哥舒望的英勇和谋略折服,皆称哥舒望为神将军。
哥舒望身先士卒率先攻进奉城并中了毒箭牺牲在阵前,是孙员外退役后的事,但有孙员外后辈从军作战,回来叙述其英勇真如天神。
孙员外讲的荡气回肠,却不知对面听者正是哥舒望的儿子。
哥舒亦再次听其父亲的事迹,讲述人还是他军营中退役的老兵,是他辉煌战绩的参与者之一。忍住悲痛,子亦内心对孙老员外也多了一份敬意。并且对员外如今儿孙围绕表示欣慰。如果不是在父亲治下,兵卒战死杀场的也许会多出几倍。子亦恨不得立马去往奉城,走走父亲用献血拼下的土地,看看父亲用生命谱写的壮丽。
孙员外讲到动情处,眼泪都掉了下来。自觉失态,用衣角擦了擦眼睛,对子亦说“老朽老矣,回忆过去,径自感怀,公子莫怪。”子亦坐直身子,抱拳深施一礼“老人家,您老从军对敌,保家卫国,建功而不自持,为吾等后辈楷模,常使英雄泪满襟,您与哥舒元帅都是英雄!”
孙员外连声惭愧,几人整理情绪,重又谈起其他。
这时,门外风声渐起,越刮越大,真如孙员外所言,暴风雪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