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天上的星星!”
四岁的小梵诺用胖嘟嘟的手指指着星空,头顶的夜光喇叭花发出柔和的光芒,将这孩子的影子清楚的洒在庭院中,如君王一般伟岸。
今天的夜空不算晴朗,但云层仿佛听见了梵诺的要求,纷纷拖着尾巴逃开,露出身后的漫天星斗,星星们也争先恐后的向梵诺的指尖汇聚,渴望成为梵诺的宠儿。
这当然是小梵诺的错觉,但有这样的错觉实属正常,从小到大周围的人对他有求必应,任何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都会觉得自己是宇宙的中心。
侍从犯难了,按说梵诺要求什么他都要满足,可那些星星远在光年之外,如何才能够下来呢。
“梵诺少爷,想要天上的星星吗?”
管家卓农走了过来,一身灰色华服笔挺清爽,慈祥的脸上写满了怜爱。
梵诺嘟着嘴巴点头。
卓农蹲下来搂着梵诺道:“天上的星星有不少本来就是你的,比如那颗、还有那颗、那颗。今天天气不好,很多属于你的星星都躲起来了。”
他收回望向天空的眼光,摸着梵诺的大脑袋接着说:“你每天见到的太阳,夜空中的月亮也是你的,连脚下的大地都是你的。”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可是星域首富啊!”
梵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对天上的星星不再感兴趣,转身跑向花园。
他每天都要采两束花,一束放在父母的墓前,一束放在爷爷的墓前。
父母两年前过世了,爷爷也于三个月前走了,但梵诺相信他们都在天上看着自己。
晶莹透亮的夜光喇叭花卷成一串串小灯笼,照亮了身下光彩动人的蓝心月季,也照亮了梵诺胖乎乎的小脸。
夜荧蝴蝶以曼妙的舞姿在月季间飞舞点缀,身上透着蓝光的花粉随着翅膀扇动不断散落,将花园幻作仙境。
今天的花开的真鲜艳,一定有好事要发生,梵诺如是想。
确是有事发生,只不知是好是坏。
无数纸张突然自脚底的泥土中渗出,穿过霓虹含羞草和蓝心月季的花瓣,在梵诺面前交织融合,最终汇聚成一副展开的悬浮卷轴。
梵诺并没有害怕,他见惯了悬浮的东西,悬浮的星际飞船,悬浮的建筑,悬浮的全息屏幕。
卷轴的纸微微泛黄,看起来有些年份了,上面只有短短一行文字:
你能与一个逝者的灵魂沟通。
逝者的灵魂,不就是鬼吗?
这个想法让梵诺微微害怕起来,他赶紧喊来了卓农。
“你看!这里有一副奇怪的卷轴!”
卓农顺着梵诺手指的方向看了良久,皱眉说:“梵诺少爷,我什么也没看见啊。”
梵诺生气了,卷轴明明就在面前半米处,以微弱的幅度上下摆动,偶尔还有一只夜荧蝴蝶从它面上飞过。
“就是这啊!这里!”
他激动的用胖乎乎的小指头点着卷轴,不小心触碰到了上面的文字。
文字消失了,卷轴随之枯萎,碎成无数碎片落在地上,逐渐融化消失。
梵诺还没反应过来,更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一道浅浅的人形影子出现在蓝心月季的旁边,刚开始是半透明的,就像一张薄薄的幻灯片,但很快有了体积,细节也逐渐丰富起来。
影子最终变成一个男子,还睁开了眼睛,梵诺从没见过如此深邃的眼睛。
他三十许年纪,手拿一把折扇,生的高大挺拔,半长的黑发微微遮住俊俏的脸,穿一身极具特色的齐脚白衣,有些像风衣但更加厚实,衣服的左摆和右摆笔直贴合在一起,从衣领沿着三颗黑色扣子延伸到腰间,然后微微向左右展开一直到脚,跟浅褐色皮靴搭配的刚刚好。
“这是哪?”
白衣男子开腔了,声音清脆动听,极具感染力。
“这是我家啊!”梵诺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白衣男子天真的说。
管家看梵诺对着空气说话,惊恐的问:“少爷,你在跟谁说话?”
白衣男子绝顶聪明,立刻意识到只有梵诺看得见自己。
他蹲在梵诺面前亲昵的问:“小朋友,你刚才是不是碰过一副卷轴?”
“对啊,那卷轴刚才就在这,后来碎了。”梵诺指着面前的空气说,这动作让卓农跌坐在了地上。
白衣男子脸色微变,起身尝试触摸身旁的月季,手却直接穿过了花瓣。
他缩回手放在眼前仔细观察,然后又尝试触摸其他的东西,树干,地面、管家,他的手全部一穿而过,他再用脚、身子、折扇尝试,结果也一样,仿佛自己只是一个全息投影。
这情景梵诺见过,在电影和漫画里。
“这么说,我变成鬼了?”
白衣男子脸上的惊恐很快被潇洒自信取代,仿佛世上没有任何事物能让他慌张太久。
“变鬼就变吧,既来之则安之。”
梵诺心中的恐惧也被好奇取代,他瞪大眼睛问白衣男子:“你是鬼?那你见过我爷爷吗?还有我爸爸妈妈?”
白衣男子笑道:“小朋友,我都不知道你是谁呢~”
“我叫梵诺,马上就要四岁了!别叫我小朋友了!”
卓农没让这谈话继续下去,他拉过梵诺摸了摸他的额头,近乎绝望的问:“少爷,你刚才说鬼?”
梵诺指着白衣男子生气道:“对啊,这么大的鬼你看不到吗?”
白衣男子摇头道:“没用的,这世上只有你能看见我。”
梵诺不信,他跑到庄园里问遍了所有侍从,又跑到厨房里问厨师,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
白衣男子一直跟着梵诺,有时是自己行走,有时是被梵诺和他之间的无形引力拉着飘动。
“梵诺少爷!我看见那鬼了!”卓农突然跑过来,语气里全是敷衍:“我带你去一座漂亮的城堡玩吧。”说罢拉着拽着带梵诺登上飞船,向另一颗星球飞去。
那颗星球的天空中真有一座大的离谱的城堡,坐落在白云的顶端,附近还有很多小片的白云,卓农将飞船停在其中一片上。
梵诺不待飞船停稳便跳进云里,看着自己的小脚在云上留下一个个浅浅的脚印,笑的合不拢嘴,然后又顺着彩虹做成的滑滑梯滑向城堡。
城堡里一定有一位沉睡的公主在等待他的拯救!
公主倒是没有,但满屋子的奇幻玩具仍然让梵诺兴奋,卓农嘱咐他好好玩后自己去了隔壁,梵诺听到他在隔壁跟人聊天,好奇心起,贴着门偷听起来。
“大夫,他的爷爷三个月前刚过世,可能是受刺激才产生了幻觉,一直说自己身边有鬼。”卓农的声音中满是担忧。
另一个声音恭恭敬敬的说:“放心吧,这家诊所最擅长这类创伤后遗症,您也看到了,我们在诊所的外观上下了大心思,孩子们来这里各个都流连忘返。”
“恩,那些白云彩虹确实做的不错,梵诺少爷完全没发现这是精神科诊所。”
“不仅如此,我们还会空出顶层给梵诺少爷一人使用,并让全院最好的医生专职陪他,三个月内保证治好。”
“不够,把整间医院给我空出来,专门给梵诺少爷一人用。”
“这...有点为难啊。”
“没什么为难的,这颗行星已经被梵家收购,从今天起,行星上的一切都是梵诺少爷的,这间医院当然也不例外。”
梵诺没听懂卓农说的意思,但蹲在一旁的白衣男子听懂了。
“哇...这么霸道,看来我附身了个好人家啊。”白衣男子眨巴着眼说,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是鬼这件事。
梵诺皱眉问:“附身是什么?”
白衣男子露出一个无赖的表情说:“附身就是赖上你的意思,以后你到哪我就要跟到哪。”
梵诺高兴极了,跟别的小朋友相比,他唯一没有的就是爸爸妈妈,平时看到朋友们小手拉大手,他甭提多嫉妒了。
“那好啊,有你在我就不会那么寂寞了,不过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朱雀...”白衣男子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好一会才自言自语道:“我的名字是师傅取的,可我都死在他手上了,再用这名字似乎不太合适。”
他起身环顾四周,注意力很快被墙上的一枚瓷器吸引。
瓷器洁白精美,上面用比蓝更蓝的颜色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仙鹤。
白衣男子端详片刻后欣然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从今天开始,我的名字叫杨天青!”
为了配合‘治疗’,卓农依依不舍的回家了,留下梵诺和杨天青在这里待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一人一鬼熟络了不少,杨天青还教会了梵诺一项技巧:撒谎。
三个月后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和蔼的阿姨带着梵诺来到城堡的花园,说要考考他。
“梵诺少爷,附近除了我外还有别人吗?”
阿姨提问了,虽然笑容可掬,但眼中透着藏不住的紧张。
梵诺看到卓农正倚在不远处的一颗荔枝树后偷看,他甚至能想象到卓农正瑟瑟发抖,害怕自己像三个月前一样指着身边的空气说那里有鬼。
杨天青站在阿姨的旁边,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梵诺:“撒谎吧,就像我教你的那样。”
“阿姨,附近除了你没有被人啊。”梵诺的语气傻甜傻甜。
阿姨紧张的神色减弱了几分,追问道:“那有没有鬼?”
“没有啊,什么都没有。”
阿姨狠松了一口气,仿佛她的人生都因为梵诺的这句话发生了偏移。
事实正是如此,卓农屁颠屁颠的从树后跑了过来,握着阿姨的手感谢道:“院长,太感谢了,你放心,我承诺的奖励一定兑现,这颗行星以后是你的了。”接着转向梵诺爱怜的说:“孩子,我们回家!”
回到家后杨天青郑重的对梵诺说:“几万年前我在至亲之人的怀里闭上了眼,再睁开眼时就看到了你,这中间只有一片黑暗,没人告诉我为何要来到这个世界,或者接下来要做什么,我只能自己探索答案。”
梵诺用小手拍拍自己的胸脯说:“放心吧,我会陪你一起探索的!”
两人从此是真正的形影不离,杨天青教梵诺读书,哄梵诺入睡,看梵诺笑,陪梵诺哭。
在他的悉心教导下,梵诺明白了自己不是日月星辰的中心,也不是管家侍从们的主人,虽然贵为星域首富,但他仍然只是一个人。
四岁生日时梵诺真诚的许愿:希望自己可以跟杨天青永远在一起,走遍星河每一个角落。
杨天青含泪说,我定会满足你的愿望。
就这样,十四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