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破晓,纤云被染红。山的那边,人们忙碌着。山的这边,山岗过风,一片祥和。
鹿十一坐在树梢,闭目养神。在他上方,苏扶傲立树冠顶,遥望群山。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鹿十一说,“诸怀要血祭所有人,包括我。我还不想死,就这么简单。”
“你大可出去,离开这里。这个秘境的法阵是你布的,出去何难?”苏扶擦拭着银枪。
鹿十一睁开眼,站起来靠在树干上,微眯着眼,天边云层上,朝阳的光在闪烁。
他说:“除非他愿意,不然谁也出不去。”
苏扶低头,鹿十一笑着说:“自然,他死了也是一样。”
苏扶笑笑不说话。山的另一头,浓云滚滚而来,云里闪着雷霆。远远的,一个身影从浓云里钻出,庞大的身躯落在那方山头,与苏扶遥遥相望。
苏扶顿时一阵寒毛卓竖,仿佛被恶兽盯住,这种感觉,很久不曾有了。
鹿十一化出一柄木杖,走到苏扶身旁,拍了下他的肩膀:“他来了。”
“苏扶,你要小心。”
苏扶回头,离他们不远,伏听雨躲在一棵树后边。他淡淡地说道:“照顾好却尘,我还要和它走遍八荒呢。”
“却尘,就是那匹白马?”鹿十一诧异道。
苏扶点头,他第二次回头看了眼伏听雨,而后纵身跳下古树。他的身影如飞燕游龙,沿着山脊飞快奔跑,几息之后去了三分之一行程。
鹿十一的动作更加迅速,他一步十丈,走在苏扶前面。脚下的树木急速退后,二人身轻如燕。
诸怀站在山头,他的身体比树还要高出三分。东方的朝阳从山边升起,挂在他的右肩。
“鹿十一,在实力面前,任何把戏都是徒劳无功,谁也阻止不了我回去。”
诸怀身躯小化,跃至树冠之上,怒吼震天,他的每一步都动地惊天,可怕的威势铺天盖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鹿十一飞天落地,一股气浪卷起万般尘土,折断周边树木,三人的视野均被烟尘遮挡。
鹿十一动作迅猛,一掌打在诸怀前胸,将其击退数步,险些掉下树去。他再次追击,木棍燃烧火焰,自上而下劈砍。
轰——
木棍咔嚓一声,应声而断。诸怀周身环绕淡蓝色护罩,木棍砸在护罩上,竟然不能破去分毫。
鹿十一一时惊愕失色,诸怀大手抓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扔出,紧接着一顿闪电从天而降,狂乱轰击。
苏扶小心翼翼隐去气息,飞跑绕过诸怀,来到他的身后。
鹿十一逃开雷电,没入浓浓烟灰里。
诸怀大手一阵乱摆,狂风起,烟尘散。
在鹿十一身形显现的一刹那,诸怀大手指天。天空的浓云翻起滚滚惊雷,轰隆隆的声响震彻山谷,在群山之间回荡。
千钧雷电落下,鹿十一走出一种变化莫测的身法,身影如幻如影,虚无缥缈,落点不定,每一次都能恰好躲过雷电。
苏扶趁此机会,对着诸怀头颅刺出惊天一枪,枪出化电,狂若暴风,快若惊鸿。
那一枪的惊艳,让自顾不暇的鹿十一都为之动容。
砰!
银枪击破诸怀的淡蓝色防罩,碎片一片片落入丛林。
诸怀擦去溢出嘴角的血,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退!”
鹿十一上前牵制诸怀,厉声提醒苏扶。苏扶退出百步。诸怀引来天边雷电落下,鹿十一瞬间一指点出,一道光圈抵挡雷电轰炸,他自身敏捷退开。
“不陪你们玩了!”
诸怀转身再引数千雷电蛟龙,方圆几里悉数雷电交加。
“小心!”
鹿十一一掌推飞苏扶,而后一指点住一条闪电,却不想雷电突然炸裂,他被突如其来的爆炸打得猝不及防。
一击得手,数十雷电朝着鹿十一劈下,一时间乱木横飞,山包被炸出一个巨型坑洞。
“鹿十一!”
苏扶不安地看着尘埃滚滚的大坑,若是鹿十一身死于此,以他一人之力,绝非诸怀的对手,哪怕对方身负重伤,虚弱不堪。未入道玄之上,怎有机会逃得了。
诸怀捧腹大笑:“你二人一个未入道玄,一个还只是区区半步大妖,还妄想伤我,可笑至极。”
苏扶不语,他又得考虑是否要用叶子了。
“七片,还未入世五日,就用去了两片。”苏扶默默摇头自语。
正当苏扶准备拿出一片叶子时,一股熟悉的气息出现在他身旁,他还未侧身,肩膀便被按住。
“伏老!”
苏扶大吃一惊,虽然鹿十一曾说伏渊可以闯出迷阵,但是没想到竟然如此之快,足可见伏渊的阵法造诣。
苏扶不由拿伏渊和他师父一比,不过很快自嘲地摇头。他的师父是货真价实的陆地仙人,不世出的高手,怎能是一个道玄境界的伏渊可比。
话说回来,伏渊是道玄境界的修仙者,起初他还真未看出。想到他未入道玄的修为,也算是理所当然。
当初在山上,师父曾告诉他,道玄是一道坎,不入道玄非修仙。道玄之下的九道枷锁不过是禁锢凡人的囚器,多数凡人历经一生去破九道枷锁,都未必成功,能入道玄者,百不存一。自然,身处地位不同,眼界也便随之变化。道玄之上是一片开阔的天空,神秘的领域,有触摸到上古仙人的契机。
苏扶晃了会儿神,伏渊已经在四周布下法阵,一道道蓝色的线条在脚下纵横交错,盖住了整片森林。他们走在森林之上,如履平地。
“苏公子,听雨可还安好?”
伏渊的脸色不太好,嘴唇干裂,皮肤暗淡,干枯的双手暴露出一条条恐怖的脉络。
苏扶答道:“伏老放心,伏姑娘此刻安好。”
伏渊放心地点了点头,他看向远处的诸怀,沉着脸说:“这妖孽想要血祭整个山村,这里就是他的豢养之地,之前的山神不过他装神弄鬼罢了。今日此妖不除,我等性命难保。”
“苏公子。”伏渊对苏扶说,“我们都要尽力而为。为你,也为所有人。”
“我还要周游八荒,走遍天下,可不想留在这里。”苏扶咧嘴笑道。
“那便上吧。”
“好!”
苏扶一提银枪,踏着鬼影般的步法,快速接近诸怀。伏渊手捏法诀,一圈金色光轮出现在他背后,一圈银色光轮悬在他右手腕,又一圈蓝色光轮凝结在苏扶前方。
诸怀见到伏渊,不敢大意,手握两条雷鞭,蓄势待发。
苏扶一脚踩上光轮,蓝色光芒万丈四射,苏扶飞上云端,枪尖朝下。
诸怀甩出一条雷鞭,雷鞭化龙,飞向苏扶。
伏渊飞快捏出法诀,脚下法阵乍现诸怀脚下,法阵转动,蓝光爆射。
……
山的一头,人们躲在一棵棵大树下,瑟瑟缩缩。每一人脸上都是惊恐,血色全无,嘴里默念着“山神庇佑”。
殊不知,此前的电闪雷鸣,地动山摇均是所谓山神的杰作。
他们无望地看着天边时不时闪过的雷电,六神无主,不知所从。
一棵树下,伏听雨抱着自家珍爱的古琴,坐在石头上,对于闪电,她早已见怪不怪。她担心的是苏扶和鹿十一,还忧虑着伏渊的安危。
苏扶是个迷一样的人,从何而来,到何处去,都是个迷。
她想起在迷阵中,苏扶背着她行走在茫茫竹海上。苏扶从没有放下过她,自背上她的那一刻起,他便似乎不再有放下之意。
在那之间,她问他:“你从小和师父在一起?”
他回答:“我无父无母,师父也没给我说过我从何而来,他只说过,我不由天生,不由地养,不属于任何人。”
“好奇怪,什么是不属于任何人?”
“我也参不透其中缘由。”
“你为什么叫苏扶?”
“师父说,我的名字从山有扶苏这句话中来。”
“那不是扶苏吗?”
“因为没人姓扶。”
……
云雾飘渺的悬浮山峰上,坐落着传说中的仙宫,错落点缀在密林中的宫殿,于乳白色的腾腾雾气中若隐若现。
草了峰为仙峰之一,遍峰青松,犹如绿色海洋。一条白水横贯苍梧,自峰顶倾泻而下,流经松林,在悬崖峭壁上悬挂,似那白布条流动,隆声大作,白鹤成行。
一个白衣少年立于苍松枝头,身如剑,神意出窍,目光如炬,眺望云海。
“师兄!”
他回头,一袭红衣满目,清纯的脸上洋溢笑意。
“师兄,又想师父了?”红衣与他并肩而站,清澈的眸中泛起丝丝缕缕的悲情。
“师尊与师叔围剿毕方,虽然势在必得,但是不知为什么,我总是不放心。”白衣少年满怀担心地说,“只是这次师尊也不带我去,不然我也能目睹一下师尊的英姿。”
“哼,就你那三脚猫的仙术,去了师父还得保护你。”红衣少女不屑道。
“何以见得?”
“毕方乃一方大妖,就是师父也不能拿下,人家随随便便一扇翅膀,你就被火烧得没影儿了。”
白衣少年轻飘飘一撇身旁少女,满不在乎,向前一步,铿锵有力地说道:“迟早有一天,我会傲视天地,斩尽山海大妖,打上妖庭,灭了帝俊,杀了东皇太一!”
“大言不惭,连仙宫宫主都不曾这般说过,你一个入门不过三年的凡人,不知天高地厚。”这话来自后头,来人着仙宫九灵峰飘渺赤云袍,云袍以蓝白为底,自下而上是赤色渐浅的纤云状纹理,袖口为赤色火焰状条纹。皆因九灵峰峰主是女子,故而云袍为赤色。
白衣少年撇撇嘴,头也不回。倒是红衣少女回头叫道:“师兄是天才,自然有宏大理想,不像某些人,入门五年了连区区身轻如燕都做不到,只能仰视我们说话,好可怜啊。”
白凡切齿痛恨般注视红衣少女,最后像是泄了气似的耷拉着脑袋,一步一步走入松林。
“你不该这样。”
“可是师兄,”红衣少女道,“你一次次谦让只会让他更加肆无忌惮。”
“都是师兄弟,不必如此。”
“师兄你就是人太好了,我就看不惯那些牛鼻子老道整天之乎者也来之乎者也去的训导人,到头来降服山海妖孽还不是得让这些被训导的人去。”
“噤声!”白衣少年堵住她的嘴,“让法外道人听到了有你好受的。”
“哼!”红衣少女皱眉冷哼,别过脸去。
“你说师尊他们找到毕方没有。”
“毕方好歹一方大妖,即便找到也不好降服。若非数年前它坏了规矩,仙宫也不想过早招惹这些大妖。”红衣少女说,“不过师兄,你昨日不是说有个凡尘朋友要来嘛,你不去接一下?”
“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白衣少年懊恼地捂住额头,无奈之下对红衣少女说:“师妹,你看能不能把你的青露借我一用?”
“现在知道求我了?”红衣少女转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笑道:“借你可以,但你必须满足我一个条件。”
“什么?”
“还没想好,先搁着,以后再看。”
“那好,只要我能做到。”白衣少年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