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雅生病前的一段时间里,网上正好盛传着一句情话:你是我的氟西汀。氟西汀是一种抗抑郁药,对于抑郁症患者来说很重要,但当时不少抑郁症患者纷纷现身说法,氟西汀虽然抗抑郁,但副作用一大堆,所以用氟西汀来比喻爱人对自己的重要性并不妥。
顾雅现在算是切身体会到了,用抗抑郁药来比喻爱人是有多么不妥。
虽然她吃的不是氟西汀,而是另外一种名为文拉法辛缓释片的抗抑郁药。这种药抗抑郁效果好,但同样副作用也是不少。后来顾雅出院后拿到整盒的文拉法辛时她看过里面的说明书,那是顾雅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页的说明书,像一张报纸一样大,其中有三分之一的页面写的都是药物副作用,足以见此药的毒性。
刚吃药的第一天,顾雅就感觉到了不适。是药物刚开始服用出现的常见副作用,恶心,干呕,大小便不顺畅,嗜睡。
此时顾雅病入膏肓,饭吃的本来就少,加上药物副作用,更是一点也吃不下了。无奈之下医生只给在每天输液上加了一瓶营养液,才勉强维持着顾雅的日常消耗。
入住病房的第一天,所有检查结果显示,顾雅的各项功能都是完好的,所以排除了其他功能受损导致抑郁的可能。顾雅开始接受治疗。
最令苏梅揪心的就是输液,顾雅的血管太细,日常负责输液的护士又大都是附近医学院的实习生,业务还不太熟练,所以就更加难找准血管,每次顾雅都要挨上两三针才能找准位置。
于是顾雅本就因为营养不良发黄的手上又多了许多青青紫紫的痕迹。而且更麻烦的是,顾雅每只手的每条血管只能输液一次,再输第二次就会鼓包、回血。后来干脆都是护士长来给顾雅输液了,手上的血管纵横交错,护士长经验丰富,才让苏梅心里好受了些。
其实顾雅自己没什么感觉,她每天很少说话,除了有什么要求,基本不会开口。医生防止她总是想着自杀,前期白天也给她吃阿普挫伦,让她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
顾雅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有时候甚至醒来分不清自己在哪。也很少玩手机,醒着的时候就平躺着一动不动,眼睛也不眨,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苏梅也谨遵医生的嘱咐,顾雅不说话时她就坐在床边也不说话。
顾雅的父亲呆了三天就回去了,家里总要有一个人工作。
有时顾雅也会好奇医生开的单子,第一天的时候她就撇了一眼,这一眼倒是这些天里唯一让她感到有点怕的东西。她只看到了三个字——微电流。
这是一种物理疗法,用来刺激穴位,有助睡眠的。第一次做的时候,顾雅有点紧张。护士拿来一个小盒子,上面连接着两枚小夹子。拿棉签给顾雅的耳垂消了消毒,护士便轻轻地把小夹子夹到顾雅两边的耳垂上。
“可能会有一点头晕,是正常的,十五分钟后我来取。”护士贴心地提醒到。
顾雅只感觉两只耳垂有些微微的针刺感,并不疼,只是如护士所说,有些头晕。
见识了微电流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可怕,顾雅又开始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此时她并不困,但她就是想这样,闭着眼睛,好像这世界就与她无关了,所有的痛苦也都与她无关了。
这样自欺欺人的方法持续了很久,接受了几天治疗,顾雅渐渐不那么沉默了。这期间室友们来看过她一次,她跟以前一样,跟室友们开心地聊了一下午,还跟室友回学校住了一晚。
苏梅虽然不放心她回学校,但是看着这么多天以来始终不肯开口的顾雅难得这样高兴,于是千叮咛万嘱咐拜托了顾雅的室友照顾着她,便让她回去住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苏梅就打车到学校把顾雅接了回来。
回到医院的顾雅,又变得跟平时一样,一言不发地躺在床上。苏梅只能微微叹息,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其实顾雅除了每天要输液,做微电流之外,还有两个物理治疗,输液基本就占了半天时间,其他治疗都是下午去做。
这大概是她一生中生活作息最规律的日子。每天按时吃药,输液,做治疗,日复一日,丝毫没有变化。
刘医生偶尔会把她喊到办公室里做心理疏导,顾雅对刘医生很信任,在她面前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知道心理医生有一项职业守则是对病人的隐私在不危急其生命的前提下绝对保密。刘医生也很尽心,对她的一些问题进行分析,适时提出一些建议。
这天来查房的是廖医生和一位姓陈的女医生。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看起来干练十足。在问顾雅一些日常问题时,她发现顾雅的眼睛有些不正常,她的左眼眼球会不停地动来动去,不是正常的转动,而是一种有些诡异的抖动。
于是她便问顾雅:“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你自己知道吗?”
“我知道,是眼球震颤,天生的,我查了,没法治疗。”顾雅淡然地回答道。
一旁的苏梅不免有些震惊,这样重要的事情她居然一点也不知情,自己对女儿的愧疚感又多了一分。要不是为了多挣些钱给顾雅好一点的生活,他们夫妇就不会扔下顾雅一个人在家里上学,或许就不会发生现在这种情况了吧。
因为顾雅缺爱,所以一旦有异性对她稍微有点关心,她就会控制不住喜欢上对方。
“有时间挂个眼科看一下吧!我有一个朋友也是这种情况最后失明了。不然我有空找医生开一个会诊。”陈医生出口道。不同于刘医生的温柔,陈医生应该是女汉子类型,说话也是粗生大气的,且她也不是顾雅的管床医生,所以顾雅和苏梅对她的初印象并不是很好。
陈医生问完日常情况就去看下一个病人了,顾雅又开始日常输液。一边输液一边摆弄着手机,住院第三天了,那人依然没有一点消息。
顾雅问室友他在班里的状态,室友说他状态也挺不好的,不像往日里嘻嘻哈哈,下课时也只是低头沉默着。
他是应该内疚吧,顾雅曾经对他那样用心。
有一回饭局,班长请班助学长学姐吃饭,同专业两个班的部分班委都去了。顾雅和魏耀晨就在其中。
饭局上,学长为了教会两个班长在大学里应酬时饭桌上的规矩,在场的凡是男生无一例外全部被灌了很多酒,连一向酒量好的班长都吐的脸色苍白。
魏耀晨虽是体委,但也没少喝,他就坐在顾雅左边的左边,中间只隔着室友小丁。顾雅一直小声给他说“少喝点,少喝点”,他当时也是半醉半醒,摇头晃脑地说没事。
在回去的路上,喝多的魏耀晨跟顾雅走在人群最后头,此时基本是一群醉鬼,所以没人在意到他俩的小动作。
魏耀晨一手搭上顾雅的肩膀耍着无赖:“我喝醉了,你要扶着我!”
顾雅无奈地推开他,她知道他是在开玩笑。“我才不扶你呢!”正说着魏耀晨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顾雅动作快过大脑,伸手拉了他一把。魏耀晨则嘿嘿嘿的坏笑起来。他是故意的。
第二天魏耀晨醒来后在群里发消息说自己头疼,正巧学姐心疼班长昨天喝的太多,要给他点一份早饭。
顾雅也叫了外卖,为了让班长帮忙,她点了两份鸡汤,请班长一份自己留着,一份送给魏耀晨,并且不要说是自己送的。
魏耀晨收到鸡汤后就发消息问顾雅是不是她买的,顾雅没承认,糊弄过去了。其实她并不是想做好事不留名,她是在放长线钓大鱼,等哪天魏耀晨无意间知道汤是她买的还嘴硬不承认,一定会觉得她是个体贴又傲娇可爱的姑娘。
这是顾雅第二次耍小心机。